炊师傅(第九节)
江夏接受水场合的安排以后,继续进行检查,逐项对照打分,但不像水场合那样有意为难,最后留了三项没有打分,说是要等水领导来斟酌再说,万不得已,不是他没有能力定夺,而是不能定夺,决定乾坤的权力在水场合的手中,如果说他打好了,就等于是超越水场合的权力。
江夏与水场合工作多年,深知他心胸很狭窄,道德很差,工作不讲原则,相当看重手中的权力,要是你越了他的权,或者得罪了他,他就想方设法整你,整不倒你,是不会放手的,所以……
炊师傅的炒菜铲子在锅里不断翻飞,接二连三,炒了猪肝,又炒肚片;炒了腰花,又炒猪心子,全把姓猪的都炒了,每炒一道菜,他都要用手在铲子上顺便醮一点汤汁试试味道,看味道纯正不纯正,生怕水场合吃了味道不纯正的菜,心里就更加不纯正,特别是在炒猪心子的时候,对佐料的调配和火候掌握更是小心翼翼,说:“免得炒成‘怪心’或‘黑心’,尽量努力,炒出‘良心’来,让水场合吃了才有良心。”
“听二香说,这糍粑是用来招待水场合的,水场合很调皮,糍粑要打好一点,免得……要说起来,他水场合也不是什么高官上客,只是典型的‘为难客’。”田大嫂对丈夫这样说,接着丈夫也应到:“像这种人,名上是来检查工作,实际上是来吃几顿生活,鬼混日子,要是生活搞不好,不但要评头论足,而且要为难工作,算不了什么角色……”
“哎呀,帅哥!硬当你看见一样!你是怎么知道的?”二香刚好在门外听见就问。
其实,田大嫂打糍粑的手艺是很巧的,听二香一说,反倒不敢下手,要等她亲自来当师傅,她正在等二香来,看有什么要求,说白一点,就是她要求怎么打就怎么打,如果还达不到要求,那水场合总该怪不着我了吧?她坐在灶边烧火,忽然被二香的问话吓了一跳。
夜幕降临了,寒气袭来,云书记陪硬件检查组检查完毕,回到了乡里,他刚进大门就看看手表,又望望天空,向厨房走去,看晚饭做好了没有。
炊师傅正忙着炒最后一道菜,他一边挥动铲子,一边回答云书记的问话,说:“马上就搞好了,只等田大嫂背糍粑来,二香看去了。”
“二香!你看要得了吗?”田大嫂将糍粑从粑槽中翻起,让二香看看,二香却说:“田大嫂!我是外行,你说要得就行了,不过再打一会儿也可以,打好点!免得水场合说七道八……”
按照田大嫂的技术,糍粑早就要得了,她瞅了二香一眼,说:“会白(难道)那水场合调皮得很吗?”心里有点怀疑。
二香说:“大嫂,你不晓得,今天早上就得了一套火(批评)了,那水场合自己来迟了,嫌是冷菜冷饭,发脾气,当场就拿风乡长过不去,把他(炊师傅)也搞得难堪死了,差点没有下得了台呀,水场合是最过份的一个领导,哪像人家高一级们,虽然是副县级,但是很会理解和体谅人,一点都不傲慢,那水场合就不一样……”
“哼!牙齿生在外头,欺(吃)人家的枉得(不开钱),就选筋(瘦)卖肥的,要求过分了,我看他水场合在屋里是天天欺(吃)龙肉,不见得(不一定)?台上风光,台下窝囊,看他水场合回去后还有这窝食?欺,欺屁?”田大嫂打抱不平。
江夏检查完毕后,去向水场合汇报情况,他站在水场合的身边观牌战,不敢扫他的兴,只有寻找机会……过一会儿,水场合的牌先出完了,又是上游,他乐得合不拢嘴,笑声中意味着风乡长又要开钱了。
江夏趁机向水场合简单汇报检查情况……最后说:“有三项分数还是确定不了,要等你……”水场合哪里听得进汇报,只管数着票儿,包括风乡长开过来的六十块钱,生怕风乡长少开了一张,他把钱放进了包里,才问:“江科长!你在说些什么?”
江夏又重复了一遍——
水场合摆摆手,不屑一顾地说:“不要紧,我们等会儿再商量,三项分数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他言下之意,还在刺激风乡长。
风乡长双手放在桌子上,怔了一会儿,觉得水场合话中有话,心里很不自在,不知水场合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他极力地猜想。
“吃饭了!”突然,楼下有人喊。
水场合进食堂门就闻到一股香气,他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嗅,说:“嗯!好香,好香,真好香!土鸡炖干豆腐,确实是味中味呀!”
云书记还在柜台边拿酒,水场合上桌就拿起筷子,先夹一块鸡肉狼吞虎咽地吃,烫得嘴巴翕了一下,来不及咀嚼,赶忙往喉咙吞下去,直到肚子里去还在烫,腰板撑了撑,眼睛瞟向灶边的炊师傅,说:“噫;炊师傅,你的手艺很不错呢!我还是上前年在关溪乡一个农家吃过这东西,但是那味道没有你今晚上这个味道好,这还是家鸡,要是用野鸡炖,可怕味道还要好些哟?”
说着,水场合将筷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这个圆圈像是一个句号,但是这个句号没有划圆,意味着……风乡长坐在火炉边发呆,还在思考“三项分数的事情——到时再说”,确又来一句“要是用野鸡炖……”他想这个狗杂种水场合,不是人养的……心烦了,就开始祈祷:“你快点走,走得越快越好,甚至……”
云书记对侧座的风乡长说:“来,风乡长,我们共同敬水领导一杯酒,感谢水领导来给我们指导工作……”他举起酒杯,眼光回到了水场合的脸上。
水场合刚咬了一口糍粑,见云书记邀喝,举起杯子想回话,就急忙吞下嘴里的糍粑,由于吞得太急,眼睛水就哽出来了。
酒刚下肚,菜又连着,水场合筷子上夹着鸡肉,眼睛盯着碗里的干豆腐,一对眼仁只差掉到碗里去,他边吃边说:“这段时间的毛鸡肉很鲜嫩,比这家鸡还要好吃呢……”
炊师傅向桌子上添加菜,眼睛朝水场合恨了一眼,暗骂道:“是这个舅子狗日水场合,好欺(吃)不变‘夜壶’,这餐还没欺(吃)完,又在说下一餐……”他知道水场合的意思,是想吃毛鸡肉。
水场合话音刚落,云书记早听明白,将筷子放在碗上,转身对炊师傅说:“王二狗今天下午得了两只毛鸡,你去提来,准备晚上宵夜……”
“晓王二狗那里有没有呢?”炊师傅迟疑道。
“有!我回来的时候亲眼看到,在他门外挂着,你去提来就行了。”云书记进一步说明,“不过先把晚饭吃了再说,尽量搞好一点……”他又进一步强调。
炊师傅有些心急,想赶忙叫二香去看看,说:“你去提过来,只等夜(晚)饭下席,马上就开始炖……”他说话非常有力,充满信心。
水场合听到安排有序,鼻子皱了皱,故意说:“云书记,太客气了!给你添麻烦不好……”他说话的口气很不坚定,内心非常想吃,巴不得现在就做好了。
话说王二狗的毛鸡,他清早起来,掐指算了算,说:“今天是小寒,癸巳日,值日成星,百事顺遂……相信出门一定有收获。”果然如此,早上出门去,没走多远,就得了一只野兔,下午又得了两只毛鸡。
晚饭后,水场合并没有过问都公平的检查情况怎样,而是只管继续要求打牌……他没有赢得够,欲壑难填,云书记和风乡长肯定要作陪,别无选择,同时也是水场合肯定成绩的唯一选择,如果他们不陪,不输钱,就意味着工作要输惨,而且涉及到政绩问题,还有关于提拔的事情……
水场合本来不善于打麻将,要论业务,本是派不上用场的,但是玩腻了扑克,又想打麻将,他想,反正玩什么都是赢钱,量你云盖天和风常吹不敢怎样,要是我输了,对不起,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二香将毛鸡提来了,轻轻放在门脚边。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两手一拍,揩了揩额上的汗水,对炊师傅说:“价钱多少,我没有说,过后你自己去和他讲。”
“价钱的事,我晓得,这是小事情,主要是如何想法把水场合接待好,圆满结束工作检查,使信阳乡工作得到正确的评价和肯定,云书记与风乡长不受不必要的批评是大事。”
“再说今天早上,水场合没有吃好,当场给风乡长颜色看,虽然刀子在他身上杀,但却血在我身上流,我内心非常难受,认真回想起来,我们确实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人家……”他在回忆中后悔,不该……同时又在自我批评,便用实际行动来挽回接待的损失,目光十分柔和,透视着内心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