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秋天的一个下午
导读当阳光的羽毛抚在我青春的脸庞上时,我想到了正在等待中的爱情。我首先想到了跟我同桌四年的大学同窗,虽然彼此很少说话,但似乎早已心有灵犀。她的温存她的靓丽她飘忽隽永的眼神.
一九八六年的某一个下午,我安静地坐在光秃秃的妖魔山顶上一块大石头上。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结果,它给我带来了心灵巨大的惊喜和快慰。早晨十点,东天的太阳刚刚探出红扑扑的脸庞时,我就像往常一样向对面高大的妖魔山爬去,这是我每天早晨例行的功课。你可能听糊涂了,怎么十点还是早晨呢?让我来告诉你吧,这里跟内地相差近四个时区,所以太阳升起得特别迟。尽管我多次晨练,但我从未爬到山顶上去。这一天我的精神特别好,精力也特别的充足,爬着爬着我就站到了山顶上。我看了看手表,我只用三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就神气十足的把妖魔山踩在了脚下。
我站在山顶上喘息了好一阵子,才把惊喜的目光向山下倾泻而去。在东面南面和北面,若大的乌鲁木齐被我尽收眼底,远看边城的城郭宁静而壮观,就像刚刚摆好棋子的棋牌那样,一条条乌黑发亮的柏油公路,像蛇一样从不同的方向爬进边城,。我格外清晰的捕捉到了边城高大宏伟的建筑,市贸中心、红山大厦、二道桥商厦和乌鲁木齐火车站,它们如同鹤立鸡群,傲然屹立在一片片低矮陈旧的民居里。山西面的近处,是一大片趋于成熟的向日葵,太阳似的果盘饱满金黄,在清凉的秋风里不时向我点头致意。再往前看便是连绵起伏的群峦了,我知道那是久负盛名的天山。站立在海拔两千余米的妖魔山顶上,我可以看到远山之颠的山顶上的雪,它们像仁慈老迈的圣诞老人,头戴一顶很大很大的白帽子,并在正午温暖的阳光里闪烁着耀眼的奇异光芒。
当我把俯瞰的目光收回来时,方觉得腿肚子有点发软有点发酸,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我的皮肤上,就像我身体的另一层皮肤亲密无间。疲惫不堪的我坐在近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矿泉水和面馕,狼吞虎咽的大吃海喝起来。这并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而是因为爬山是一顶激烈的特别消耗体内能量的活动,所以每次爬山我都必须补充必需的能量,否则我就没有力气回到山脚下那三层的宿舍楼里去了。吃饱了喝足了的我有些倦怠,我用迷离的目光打量屁股下面的石头,这块石头圆润、坚硬、铁青、平坦。足有一个磨盘那么大,疲惫的我索性舒展着四肢,面对湛兰的天空懒洋洋的躺倒在这块大石头上。我听见清凉的秋风刷刷的流过我的耳际,我听到近处的向日葵发出了梦幻一般的呢喃。我有点昏昏欲睡,但我并没有让大脑皮层的下的细胞静止下来,相反我活跃的思维更进一步激活了它。我想如果有人在这荒芜的山顶上发现了我,第一个反映将是怎样的惊诧古怪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我为自己离群所居、特立独行的行为感到相当满意,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没有经过岁月和生活的磨砺,向大人们骄傲的展示他的恶作剧一样。但此刻置身在山顶上的我,想到的不仅仅是这些,我好象一只暂时放弃飞翔与歌唱的鸟儿,我憩息在荒凉的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我在尽情梳理自己思绪柔软的羽毛,我想到了远方的家乡、田野和亲人,我甚至想到了爱情、诞生与死亡……我躺在西北高原上,我躺在太阳的下面,我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
我首先想到了远天远地的故园。那里有我熟悉的村庄、田野、庄稼和亲人,我就像一粒怀着梦想的种子,在那片贫脊的土地上破土而出长高长大,那里的一切,都值得我深深的垂怜与回望。现在我又像一粒被命运裹挟的饱满的种子,被大风吹落在西北的高山上。已远的故园却在记忆的屏幕上日渐清晰,我望不到村庄的轮廓和亲人的脸庞,但我却可以在脑海里编织他们,让时光的水草渐渐浮出明亮的水面。当思乡的潮水轰鸣着漫过辽阔的心野,我就知道,生命中某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与片段,不会被无情的岁月吞没和掩埋。就像此刻仰卧在高处的我,可以看到秋天的院落里屋檐下悬挂的一串串火红的辣椒和胖胖的包米棒子,还有小妹放学走在家乡土路上那清秀乖巧的模样。
当阳光的羽毛抚在我青春的脸庞上时,我想到了正在等待中的爱情。我首先想到了跟我同桌四年的大学同窗,虽然彼此很少说话,但似乎早已心有灵犀。她的温存她的靓丽她飘忽隽永的眼神,使我体验到了爱情的洁净与美好,是她照亮了我困惑迷茫青春的天空。尽管她并未同我携手走向漫漫的西北荒原,但我却没有理由抱怨她。从诸种意义上讲,有一种放弃不失为美丽。当然我还想到了边城的那位甜美活泼的女校医。我想我之所以如此迷恋她,是为了填补爱情和梦想的空白。当我鼓足勇气向她射出了丘比特的神箭,当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男友时,我伤心落魄的坠下泪来。我明白在一天的傍晚她为何走进我的宿舍,但我不明白她说你把灯关了吧!在寂寂的黑夜中她缓缓地走近了我,她亲吻了我她轻拥了我,然后就像一阵风似的飘出了我的视野,不久她就做了别人的新娘……这就是26个生命春秋同我两次擦肩而过的爱情,她们让我温暖并滋生了向上的力量。就像跳跃在我眉睫上的阳光。我那时知道青春的朋友,但我并不知道青春的敌人,就像我不知道未来的爱情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双刃剑,可以使我强大也可以将我深深剌伤。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太阳女神永远伸出她长长的手臂,轻轻抚慰我水草般柔软缠绕的心。我渴望的女神距离我还相当的遥远,我听不到她跳荡的芳心,我抚不到她白雪一样的肌肤,我火热的青春因为玫瑰般爱情的缺席而苍白无力。
我在妖魔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想了许许多多,我想这是一次真正的放逐与梳理。所以当落霞满天、我踉跄的回到寂寞冷清的青春小屋时,我猛然发现自己可以是那个传说中的白马王子。我在当天的日记里写上了这样几句话:故园、爱情和死亡,它们都不再是神话,而是我的骨我的肉我的灵我的血,我信仰这一切,并有朝一日被它们彻底巅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写上这几句疯话,或许这是对流逝青春的埋葬与祭奠吧。不论怎样,直到现在我还可以看到那个宁静如水的秋天我仰卧在西北一座高山上那悠闲自在的生命状态,可以听到清凉的秋风掠过我耳畔的喧响。所以1986年秋天的某一个下午,就注定定格在我深情回望记忆的相册上,在那里我愿意重新诞生或再次燃烧。239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