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
编者按作者走进沙漠腹地,描绘了一个人的天涯孤旅,描绘了西天的红日被浑黄的风沙紧紧簇拥,看不到太阳灼目的光亮的大漠壮景及自己的感想。
是到过洪荒大野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呼啸的漠风卷起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就是一面猎猎的旌旗;呼啸的漠风用力敲打我起伏的胸膛,我的胸膛就是一面有生命锣鼓了。我站在那儿,就像站在世界或宇宙的中心。我的目光明亮而凄迷,我愈发感到风就是主宰命运的王。
这是二十年前的经历了,春天,夏天,或落叶萧萧的秋天,我远离人群和喧嚣的城市,开始了一个人的天涯孤旅。我知道我是放逐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想在没有一个人的僻静的地方,开始一次灵魂的深呼吸。我每一次的跋涉,都伴随着心灵的惊栗与喜悦。当我出现在大漠的边缘,我看到西天的红日被浑黄的风沙紧紧簇拥,我看不到太阳灼目的光亮,世界仿佛刹那间混沌不堪。我站在那儿,像一根旗杆,又像一尊活的石雕,我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孤独的心跳。面对这无垠的沙海,我不知道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我的腿似乎被绳子绑住了,我动弹不得。面对这浩瀚的荒凉之地,我显得软弱无力,我显得力不从心。
但我还是决绝的走进去了,带着冒死的危险,我向遥远的腹地进发。我涉过一道沙梁,又涉过一道沙梁,这个过程就是踏浪的过程。我抬头,看不到漠空一只展翅的飞鸟;我垂首,看不到漠地一朵微笑的小花。我只看到了自己纤瘦的影子,被尖利的漠风拉得很长很长。我走啊走啊,我走得格外的艰难与吃力,我的双腿插进了柔软绵深的沙土里,我的鞋子里灌满了面粉般细腻的沙子,我感到风正从四面八方向我包抄而来,我感到身上的力快用尽了,我感到死神正不动声色的向我逼近。但我没有放弃,我向着前面,向着迷蒙的摇曳的地平线,发起了勇敢而悲壮的冲剌。
在远离人群与红尘的地方,我走了很远很远,我走得很累很累。我像一只孤独的特立独行的鸟,只是我不是飞在空中,栖在绿树里,我感到我栖身在沙窝子里。白天,饿了啃自己带的干粮,渴了喝自己带的水。我感到身体内部的胃,正在顽强蠕动。夜晚,我躺在松软的沙堆之上。我枕着自己酸痛的胳膊,我遥望星斗,那星斗调皮地眨了一下,又调皮地眨了一下。然后我就睡着了,我梦见了楼兰歌女,我梦见了张骞长长的驼队,我梦见了西域一个妙不可言的姑娘,正蹲在芳草萋萋的湖畔,为我温一壶醇香浓烈的马奶子酒……当清澈的霞光铺满我的脸腮,我就从梦里醒来了,然后向另一个梦进发。我摇曳在沙海里的身影,很小也很大。我感到一股快乐的幸福潮水,正在从我火热的心头滚过。
我只是想看到漠地里奇丽的风景,我只是想看到如彩虹的大漠孤烟。在沙海腹地,我终于如愿以尝。远处腾起的沙浪,向落日的方向层层叠叠的拍去,那宏伟的飘渺的烟柱,被灿烂的晚霞镀得流光溢彩。而那沉沉的落日,就像挂在我眼角的一颗泪,一颗晶莹的欢喜的泪!我坐在无边的夜色中,有风从心底涌来,我睁大的眼,看到了光,还有从斑驳的心壁上滴落的珍珠般剔透的心音……在这样宁静的夜晚,大漠和天空,同时听到了我婴儿般响亮的哭声。
从遥远的洪荒之地归来,我的裤管和鞋子沾满了沙尘,还有我零乱的头发,还有我不再脆弱的心。我愈发感到,这是洗礼,也是脱胎换骨的重生。我走过人迹罕至的远方,我见过漠地神态安详、步履轻盈的野骆驼,我见过一丛披着一身绿衣的艿艿草,这就够了。若干年后,我对年少的女儿说:长大以后一定到大漠那里走走看看,那里是宇宙的中心,也是灵魂的中心。从那里仆仆风尘的归来,人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微不足道。说这些话时,我脑海里浮过一抹驼影,它们起伏在漫漫的沉沉的沙海,像闪亮的音符,却从未跌落。13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