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娃娃的等待
一
寝室里静悄悄的了，夏冰从被窝里探出头，一瞅时间，呀，还有十几分钟就上课。她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抓起书包便往教室冲。刚到教室门口，铃声想起，她庆幸自己比老师早到一步。几乎是用头推开门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前一片白，劈头盖脑的砸下来。她本能的用手挡着，还是有很多落进她脖子里了，只感觉背上一阵冰凉。
“夏冰，站在门口干嘛，进去啊，今天没迟到呢！”严老师在身后。
夏冰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来。一整节课，夏冰都在与背上的冰凉做斗争，没一会儿，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课间，严老师喊夏冰回答问题，夏冰支支吾吾，不知所云。这个严老师的得意门生今天是怎么了，每次课她都是坐在最前面，唯一一个认真听课做笔记还经常和老师讨论问题的。除了好迟到，严老师很是喜欢这个学生的。
课间休息时，严老师走过来问，夏冰是不是不舒服，看她在后面扭来扭去的。夏冰连忙点头。严老师说，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下一节课不用上了。夏冰说了一句谢谢，抓起书包便往寝室跑。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两个男生挡住了她。
“夏冰，你好！我叫张扬。今天的冰雪球事件是我干的。本想捉弄一下那个马列老太太，没想到你成了替罪羊。本人真诚向你道歉！为了表示诚意，韩墨……”
旁边一个清瘦的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两盒药，“这是治疗风寒感冒的特效药，而且是中成药副作用小。我试过了，真的很好。”
夏冰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叫张扬的男生，一脸的坏笑，纯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模样。
“本姑娘不需要！”她推开旁边那个清瘦的男生，气呼呼的走了。
第二天，夏冰依旧迟到了。她的固有座位上放了一个热水袋和两盒感冒药。正准备扔掉，听到严老师有厚厚的鼻音，也感冒了呢，她自个窃笑，没扔。
课间休息的时候，夏冰走上讲台，“严老师，这是张扬同学送给你的热水袋和感冒药，他特崇拜你呢！”
严老师感动得泪光点点。“哪位是张扬同学？谢谢啊。”
大家都看着张扬笑，张扬龇牙咧嘴的。
夏冰没回头都能想象张扬的样子，也偷笑着。
二
夏冰恋爱了。
张扬给他们的相遇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雪球之缘”。张扬的死缠烂打，不，用张扬的话说，那叫锲而不舍、坚持到底，让夏冰无处可逃。
其实，夏冰接收张扬不仅仅是他的死缠烂打，张扬有着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孔，却有着细腻的心思和一股子韧性。他的情书缠绵却不失大气，温婉柔情却也清新，情真意切。每年他总可以拿到系里的二等奖学金，当然一等奖学金非韩墨莫属。他只是不屑于学习那些枯燥的马列原理哲学理论，专业课还是很不错的。
恋爱的滋味真的很好，温馨、浪漫，丰富多彩。
夏冰是夏天出生的，特别怕冷，一到冬天，她便想冬眠，躲在被窝里不出来。这个冬天温暖无比，几场雪下来，夏冰都跟着张扬在雪地里迎着白色的精灵奔跑跳跃，抓着雪球打雪杖，摔倒就在雪地上滚两下再拍拍。
张扬握着夏冰通红的双手，深情的说：“夏冰，让我温暖你每个冬天，好吗？”
夏冰便幸福的贴紧张扬宽阔的胸膛。
夏冰喜欢穿红色的衣服，戴白色的帽子、手套、围巾，张扬说夏冰像一个燃烧的雪娃娃。夏冰微笑着说：“是，雪娃娃为你燃烧！”
已是春天了，却突然下了一场暴雪。夏冰和张扬用厚厚的积雪堆了两个大大的雪娃娃，夏冰给其中一个带上红色了帽子和丝巾。阳光下，红色的雪娃娃在燃烧，一点点变小了。
夏冰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忧伤。张扬揽过夏冰的肩，“以后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们一起堆两个雪娃娃，好么？”夏冰点点头。
三
春天一直都是短暂的，那场暴雪以后，温度迅速升高了，脱掉棉袄，感觉就是夏天了。以往，夏冰总盼着夏天快点到来，她的生日可以收到很多祝福和礼物，她是最高兴的。而现在她却害怕那火辣辣的太阳和像蒸笼一样的地面，她喜欢冬天了！
六月如约而至，张扬给夏冰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带着红色帽子和丝巾的白色布娃娃，背上用红色丝线绣了几个字“燃烧的雪娃娃------我的冰儿”。张扬说：“我找了好多家刺绣坊，人家才愿意绣的。喜欢吗？”
夏冰点点头，深情地注视着张扬，迎着他温暖湿润的双唇。
六月也是他们离别的日子。张扬签约去了南方的城市，夏冰回了自己的北方小城。夏冰的专业不是很好找工作，加上父母也不让她跑远，就在县城一中做了一名中学教师。
工作比夏冰想象的要忙碌繁琐得多，大学里学的东西在工作中好多都用不上，什么都得开始学习。前两个月，夏冰经常感觉疲惫不堪。
张扬经常和她通电话，大多也是说工作累。偶尔会悄悄的说：“冰儿，我的雪娃娃，我想你了。”
夏冰逐渐习惯了工作，感觉轻松一些了。张扬也在不断报告好消息，先是部门小组长，然后是大组长，再后来，他说他即将成为部门主管了。夏冰替张扬高兴着，不断称赞和鼓励着他。
张扬电话慢慢少了，有时候夏冰打过去，张扬总是一句话“我现在很忙，一会再给你打过去。”可是夏冰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张扬打过来。夏冰便告诉自己，张扬真的是太忙了吧。
四
不知不觉，又到冬天了。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夏冰告诉张扬。
张扬吃惊的说：“是吗？我这还20多度呢，你那下雪了呀。”
夏冰连忙说：“是啊，好大的雪花，地上一会积了好厚一层了！”
张扬还是那句“我现在很忙，一会再打给你”就挂断了。
夏冰擎着电话愣了好一会，眼泪还是流下来了。
黄昏的时候，雪停了，夏冰在楼下的空白的地方堆了一个大大的雪娃娃，带上红帽子红丝巾。出了一身汗，回去钻被窝了，一整晚，她都没关手机。
张扬没有再打电话来。早晨，有几次，夏冰都想打过去的，她一直告诉自己，张扬是忙忘记了或者是太累了。
在楼下，她惊奇的发现，在她的雪娃娃旁边多了一个更大的雪娃娃，脸是朝着她的雪娃娃的，一只胳膊伸过来。她连忙跑过去，雪娃娃的脖子上挂着一封信。熟悉的字迹，是张扬，张扬昨晚上来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夏冰太高兴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回来也不见见她呢？真是大傻瓜。夏冰在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信的后面还补充说明了，她是坐别人的便车来的，到这儿已经12点多了，她不想吵醒夏冰，而且一大早又坐车走了，希望夏冰能理解。
夏冰给张扬打了一个电话，“张扬，我能理解你，但是我也想你啊。你忙着，不打扰了。”没等张扬说话，就挂掉了。
以后想张扬的时候，夏冰就写写文字，想说的话都写进文字里。有时候听听音乐，看看自己写的，夏冰也会感觉暖暖的。偶尔，她给张扬发发短信，张扬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
在夏冰生日的时候，张扬又给了夏冰一个惊喜，是夏冰喜欢的久违的情书，那些字句一个个跳跃着流进她的血液里，她感觉太幸福了。还有一张简单的贺卡，画面上白雪飘舞，一个小木屋前两个牵手的娃娃灿烂的笑着。
五
第三年的冬天如期而至。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夏冰高兴的在雪地上跑了好远，摔倒了就和以前一样在地上滚一滚拍一拍，只是身边没了张扬。
这场雪下了三天，第一天，夏冰便给张扬短信了，张扬给她回了，一个字：“嗯。”
第四天，雪停了，张扬还是没来。晚上，夏冰自己堆了一个雪娃娃，等了好长时间，太冷了就回屋子里了。可是她没躺在被窝里，她害怕张扬又像上次那样，等他睡着了偷偷堆一个雪娃娃就走了。她关了灯，盯着她的雪娃娃周围。
外面一片白，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她的雪娃娃红色的丝巾在迎风飘着。终于，她看见一个身影了，开始堆雪娃娃。夏冰一下子冲出去，从背后紧紧抱住。
“张扬，张扬，就知道你会来的。为什么每次都那么狠心不去找我，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夏冰，”不是张扬的声音，“我是韩墨。”
夏冰连忙松开，倒退几步。
“韩墨，怎么是你？张扬呢？”
“张扬忙。”
“是张扬让你来的吗？”
韩墨摇摇头，“其实去年那个雪娃娃也是我堆的。”
“啊？”
“那封信呢，是张扬让你带给我的吗？”
韩墨没有说话。
“韩墨，告诉我，是不是？”
“不是。信也是我写的。”
夏冰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那么我的生日礼物，还有张扬以前写给我的情书，都是出自你的手啦？！”
韩墨点点头。
“为什么？告诉我，是为什么？张扬一直在骗我，对不对？”夏冰有点失控了。
“不是的，夏冰，你听我说。张扬是真心爱你的。张扬最怕写文章，就让我帮着写的。”
“哪么去年呢，去年你为什么还要帮着他骗我？”
“去年”，韩墨顿了顿，“去年张扬和总裁女儿结婚了。”
夏冰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冰，夏冰，你怎么了？”
“张扬骗我，你呢，韩墨，你在可怜我吗？”夏冰愤怒的吼着。
“不，夏冰，我一直喜欢你，从一开始。那些情书字字句句都来自我内心，也是我真实对你表达的爱。”
“我不想听，你走吧。”
夏冰跑回卧室，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六
夏冰将那些书信、贺卡连同那个带着刺绣的娃娃一起烧掉了。她真的没想到，那么美丽的诗句，那么纯净的雪娃娃，那么美好的爱情童话，居然是一场蓄谋合伙的欺骗。
很长时间，她都不愿意让自己去回想那些时光，不愿提到张扬韩墨的名字。甚至那些熟悉字迹的信笺，她拆都不拆开，便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她不需要韩墨的另一种欺骗，即使是善意的。
一年里，夏冰的生活也无风雨也无晴。她拒接了几次韩墨的电话后，韩墨没再打来。至于韩墨的信，她一封也没看。
夏冰告诉自己，丢了爱情不能丢了生活，时间会让她抚平伤痛，忘记爱恨的。也许有一天，她能够平静的说出张扬韩墨的名字，会觉得那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很淡很淡的那种。
七
一个寒冬的深夜，夏冰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夏冰，是我，韩墨。别挂，求你了。我知道那些信你一封也没看，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韩墨的嗓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点哆嗦。夏冰没有说话，也没挂电话。
“张扬是真心爱你的，我也是。我们都没有骗你！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慌慌张张跑进教室却异常认真听课记笔记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接近你，怎么向你表示。是张扬帮我设计了的那次雪球之缘。可是没想到，你只注意到张扬，而且也没想到张扬也爱上你了。而事实上，你和张扬交往的很多细节我都知道，很多也是我出的主意，比如刺绣雪娃娃和每年雪娃娃的约定。那个时候，是我们两个人的爱啊，同时倾注在你一个人身上呢！看着你幸福的样子，我也暗自高兴。”
“我和张扬去了同一个公司的不同部门。张扬不能忍受那种被人呼来唤去的小职员身份，他想快点升上去，做总裁女婿无疑是最快捷的方式，而总裁女儿也一直青睐张扬。他结婚的时候，没让我告诉你，他说怕你一下子还接收不了，让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张扬一直说，你是个好女孩要我好好努力把握，他把你交给我，他也放心，他说其实我比他更爱你，要我好好照顾你一生。”
夏冰一直静静听着。韩墨停了一会，“夏冰，你在听，对吗？”
夏冰说：“韩墨，我相信你，相信你说的。放心吧，我会好好生活的。”
“夏冰”，韩墨沉默了好一会。
“夏冰，外面下雪了。”
“啊，不会吧”，夏冰吃惊地问，“你在哪儿？”
“我在你楼下的公用电话亭里。”
“你等着，我下来。”
“不，夏冰，先别挂电话。”
“夏冰！”
“夏冰，我，我爱你！”
夏冰放下电话，跑到楼下，真的下雪了。电话亭里一个清瘦的身影。
“韩墨，”夏冰走过去，他的脸、耳朵、手都冻红了，腿在打哆嗦。夏冰拉着韩墨进了屋子。刚暖和一点，韩墨便要夏冰一起去堆雪娃娃。
夏冰笑了，“你不冷吗？自己都快成雪娃娃了呢！”
“我不冷，这是第一场雪呢！”
“要是真能变成雪娃娃就好了，每个冬天都可以陪着你了。”韩墨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夏冰还是听到了，她看了一眼韩墨，韩墨连忙低下头，脸有点红了。
夏冰说：“现在雪积的不够厚，还堆不起来，明天早晨再堆吧。”
韩墨看着夏冰，眼睛有些湿润了，“这么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堆雪娃娃了吗？”
夏冰点点头。
第二天早晨，夏冰看见了楼下两个大大的雪娃娃，手拉手的模样，其中一个戴着红帽子红丝巾。夏冰笑了。
“不是说我和一起堆的吗？”
“知道你早晨是个瞌睡虫起不来呢，就帮你代劳了。还没睡醒吗？”
夏冰揉揉眼睛，“被你的雪娃娃喊醒的嘛。”
“你知道雪娃娃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知道啊，一个小时嘛。一个小时前，雪娃娃便在喊夏冰快点起来。”夏冰调皮地说，边说边往雪地上跑，韩墨在后面追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