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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

2013-10-22 15:23 作者:中朝 阅读量:334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赌徒

刚进门来中分头男子的爽快,让谢辉很高兴。他利索地站起身,离开麻将桌,回到自己简易的柜台后的电脑桌前,继续玩他最喜爱的电脑游戏。

妻子王丽见三张麻将桌上都有了玩客,微笑着给每一个玩客都倒了一杯茶水,送过去。谢辉对王丽说:“把上午买回来的淡瓜子,给每张桌子上弄一盘。”妻子照办了。她将瓜子盘放到麻将桌上时,不忘热情地说一句:“以后咱们过来玩,都有一盘免费送的瓜子,一边打牌,一边嗑瓜子,多消闲!大家天天都过来玩啊。”

是的,谢辉和王丽天天都盼着能有足够多的人,过来在他家玩牌。

刚买的新门面房,在县实验小学和文化路之间的这条狭长的通道边上。守着这群小学生们,没有工作的王丽早就打定主意,挣孩子们的钱:卖奶茶、“热狗”;卖铅笔,文具。谢辉说:“还可以挣大人们的钱。现在年轻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业,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多是些爷爷奶奶们,老头老太太来回跑一趟不容易。咱在家里摆几张小桌,供送了小孙子小孙女进了校门后,到咱这歇歇脚。他们玩个小牌,打个底钱,肯定比你卖小货强。”

三张牌桌,一桌20元,坐满了玩客,半天60,半天60,那一天可就是一张多“红皮”啊。为了这张“红皮”,谢辉让妻子每天吃过早饭和午饭,就在门前站了,招呼熟识或不熟识的送孩子上学的人。时间一长,还真拉熟了很大一批玩客,每天都在她家玩一把。偶尔有时例外,缺一手,先等等;仍缺一手,再等等。那边都赌一圈了,这边还缺一手,没办法,谢辉必须上桌了。赢了更高兴,一旦输了,十分懊悔,直抽自己嘴巴,“我把那两桌的40块钱也赔进去了。”

谢辉刚才就又被逼到牌桌上了,现在是那个“中分头”在接着玩。“中分头”对面坐的是老张,水利局退休干部,一个月工资2200多,接小孙子的,天天在谢辉这玩,是熟客。上手是刘成伟老师,也退了休,接送小孙子,也爱在这玩一会儿。下家是个老太太,戴着眼镜,才在这玩过三四天。

自动麻将机,洗牌较快,一晃一圈到了。

对面老张今天的手气不错,和了两次,一个门清,一个小和,一个回头杠。刘老师一个小和,一个暗杠。下家老太太虽说眼神不太好,起牌打牌节奏慢了点,但她的心气比较稳,牌运也不错,最后一张牌摸赢了,虽然是小和,但海底捞月,也算两把,双的。只有“中分头”没开和。

一圈了,得算账了。老张说我赢两把,三五一十五,四五二十,六十块。去刘老师十块,去你十块,得四十。刘老师算账快,我赢三十,输三十,刚好够本,嗑个瓜子。说完从盘子里捏了一撮瓜子,香香的嗑起来。下家老太太算的慢一点,但很仔细,我小和,海底捞月,每人十块,就三十,输老张你二十,输刘老师十块,二十,十块,也三十。恩,我也刚好白摸一圈牌。

三个老年人都算好帐,就等着“中分头”开口算账。“中分头”倒是不紧不慢,手往裤兜里掏,掏了几下,裤子太紧,没掏出什么东西,他才把身子往上站了站,略直直腰,才硬从兜里拽出一盒“帝豪”烟来。翻开烟盒,取出一支,他也有些礼貌,很绅士地递给老张,老张不抽。又递给刘老师,刘老师也摆摆手,扬了扬手里的瓜子。他自己才叼了烟,打火机躺在火柴盒里。“啪”地一声,点上火,又轻轻地把打火机很大方地放在桌角上的烟盒上。他抽了一口,仰脸吐出长长地一串烟线。“奥,你够本,你也够本,就你赢了四十块钱。总共不就才输了四十块钱吗?”他不像在自言自语,像是在问谁,可人家三个都早已算好帐,还问谁呢?

“中分头”爽朗一笑:“没事,再来一圈。总不至于让我没开和,就掏钱吧。”临老张打腮子,头家,他僵持了一下,没动。刘老师那边已经嗑完了那撮瓜子,在旁边也催了一下,“打腮子吧。”老张又看了看对面的“中分头”,“中分头”朝他微笑了一下:“没事,30块钱,一会儿给你。”老张说:“只再等一把,时间长了,记不住。”

“中分头”这把牌太好了。起手四对子,一个暗杠红中。第一张牌又摸来一张七万,五对子了。他轻轻地自己笑了一下,这次得给你们搞个大的,龙七对,八翻,一百二十块。该打哪张牌呢?手里还有四张散牌,八万、三条、东风、北风。刚来了七万,扔八万。他随手用中指弹出去八万。谁知回手第二张牌就是八万,他懊悔地直捶大腿,很不舍地将这个该死的八万放到中间去。第三张牌他没摸到,手都伸出去好远了,刘老师打的一万,被下家老太太碰了去。他悻悻地缩回手,“乱碰啥啊!”下家老太太朝他不满地翻了一下白眼。第四张牌巧的很了,北风,“好,听头了,赢谁呢?”他拿眼睛往牌中间仔细地瞅了一遍,已经下来一个三万,南风都还没露头,“好,我迎风起舞了。”他轻巧地再一次用手指弹出去三万。“吸个听头烟。”他拿起打火机,从烟盒中拉出一支,得意的“啪”一声点燃,抽一口。

下家老太太打了一张五条,被老张碰掉了。刘老师摸走了那张本应属于老张的牌,在面前摆弄起来。“中分头”有些急不可耐了,他没等刘老师打出牌,伸手翻看了下一张可能会属于他的牌,南风!他用夹了烟的左手背,清了清眼睛,又翻看了一下,不错,就是南风。他故作平静地将牌稳稳地放好,靠回来在椅背上,抽了一口烟。这口烟抽得有些彻底,仰脸吐出一条长的粗的白色的烟雾柱,斜斜的冲向顶上的天花板。“跟你们老年人玩牌真没劲,太慢了!快打啊!”刘老师笑了笑,“这回,不扔了。和了!”说着,两手往中间一挤,把牌放倒了,“一抹,两抹,三抹,四抹,这是狗。”刘老师才是最该得意的,“高低让我也门清一下了!”老张随手推乱了自己面前的牌,“没错,你赢了。”“中分头”一下子站起来,险些带歪了屁股下的椅子,烟还有一口没抽完,也被狠狠地丢到较远的地方去,孤零零地冒了一个火星,暗了下去。

老张说:“算算账,算算账,摞长了,记不住。我刚才赢四十,又输你十块,得三十。”下家老太太没说话,从口袋里掏了十块钱,隔着桌子,递给刘老师。刘老师接了钱,拿眼看着“中分头”,“我还赢二十。”“中分头”显然是仍沉浸在刚才的失望中,“你晚赢一会儿,我就是龙七对,起手的暗杠都没吃你们。”刘老师说,“麻将麻将,就是犟。那牌到那了,我不能不赢,硬让你把。”老张说:“别说闲话了,先掏钱,好来下一把,你再赢过去。”

“中分头”见两个老头都眼瞪着看自己,再不掏钱,没法解释,才勉强吭吭哧哧朝屁股后面的裤兜里,摸出个黑色的钱夹子。在桌子下面,低了头,掂出两张钱来:五块和十块的,各一张。“总共才十五块钱,这哪够啊。”刘老师手快,先捡了这十五块钱,催他继续掏。“中分头”把钱夹拿到桌面上,撑开,没有钱,只有一张身份证,“出门太急了,换衣服,把钱忘带了。再来一把,一会儿我打电话让家里送钱过来。”“不行,时间长了,记不住。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想想办法,再摸摸兜,看有没有?”老张也有些不耐烦了。

“中分头”看实在是再拖不下去,抬眼看了看谢辉,谢辉正玩的入迷。他冲谢辉喊了一嗓子,“老板,钱给我拿一百。我的钱换衣服忘带了。”老张和刘老师也随了这喊声一齐朝谢辉看过去。谢辉没反应,正游戏得起劲呢。“中分头”离了桌,走到谢辉身后,递给他一支“帝豪”,“老板,把钱给我拿一百。今天手气有点臭,换衣服忘带钱了。”谢辉见了烟,扭了头,听到他的话,没应声。“中分头”“啪”的一声,摁响打火机,殷勤地给谢辉点上,“哥,刚才出门急,先借给我一百,随后打电话让家里送钱过来。”

借不借呢?可难了谢辉。借吧,眼前的这个人似曾相识,看着衣着像是体面,油头也梳的光亮,但又真叫不清是谁。不借吧,又不能得罪人,还指望人家日后能拉来几个客人,凑一手。都是五尺高的大男人,能有耍滑的吗?那边老张和刘老师也等不及了,一个劲儿地直催。谢辉狠狠心,相信他一回吧(开赌场玩牌,熟人借个钱是很平常的事,有时甚至为了让熟人凑一手,没带钱,都是老板先借出去)。

“中分头”接了钱付给了老张,老张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钱来,有整钱,更多的是零钱,好像都是专门准备好的,要找人家散钱似的。其实,事实本也如此。不准备好,怎么上“战场”啊。

“中分头”又撂给刘老师五块,把剩下的六十五块钱,压在烟盒底下,用手还故意按了按,“没事,你们有本事,随便赢。”

“中分头”的话,真让他自己给说中了。就那些钱,点儿背,只够玩两圈。钱又被分完了。

老张手气真好,拿走五十后,仍欠五块。下一把又是老张赢的门清,一人十块。刘老师和下家老太太都付了钱,就等“中分头”想办法了。老张直看着他。“中分头”倒也不怵,脸皮也真够厚,冲老张说,“数你赢的多,欠你十五,你再给我拿八十五,算一百。停会儿,一齐打电话送过来。”“老板都不怕,你还怕我跑啦啊,天天都在这接送孩子。”他见老张有迟疑,有顾虑,就又补充了一句。

老张想也是,天天接送孩子,老板肯定熟,跑不了。便给他数了一小把零钱。

说话间,已经是第三节课时间了。“中分头”的牌运似乎并没有要翻身的意思,他就有些坐不安稳了,牌也打的慢下来。一下午没和五手,净是往外出钱,他开始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搞的一个小屋子全是他这浓烈的呛人的烟味。下家老太太可忍不住了,向“中分头”抗议,“好好打牌,别吸了!”邻桌的那几个玩客也一致声讨他的烟,他才最终勉强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他又输了,烟盒下仅还压着一张孤零零的淡黄色钞票---二十块钱。

放学的铃声响了,所有的玩客立即停止了玩牌,各自收拾东西,出屋,等候孩子出来。孩子们站着整齐的队列,走出校门,校门外人山人海,电瓶车、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密密麻麻,挤满整个巷道。喊孩子,招手的,举了零食引孩子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老张的孙子出来了,小家伙儿抱着爷爷的腿,要东西吃。老张让谢辉妻子递过来一根热狗,一杯草莓味奶茶。老张打眼看到邻居老徐太太骑了电瓶车带着孙子,艰难地在人缝中往外挤,忙又要了一杯奶茶,叫住老徐太太,“请你帮我把孙子一块带回去,我还有点事。”

“中分头”想出门,谢辉没让。老张又进来,催他还钱。

“中分头”说,“没事,我打个电话。”他拿出电话(恩,还是个翻盖的),在耳边听了三阵儿。前两阵儿,他都只是很用心地去听,可能没听出什么名堂,他只说了一句话,“都无人接听,都去哪了?”第三阵儿电话听过后,他又说,“可真巧,我女人下午回乡下娘家去了。”

他的这三阵儿电话,明显是在拖延时间。谢辉看得出,他前两阵儿根本就没按出什么电话号码,第三阵儿倒像是按通了谁的号,可离这么近,也没和老张一起听出有什么女人在说话。

“中分头”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头狠狠地低下去,像是在想办法,看看又不像。老张看着学校门前的人越来越少了,就再也没耐心搁这瞎耗下去了,他蹦蹦地走到“中分头”跟前,用手拉了拉他的衣服,“年轻人,你别干坐这里,赶快想办法,我还要回去呢。”

“中分头”却更有气,“欠你们的钱,又不是不还,家里电话没人接,女人下乡了。我说回去拿,老板又不让,你说我咋办?”老张说,“那好,我们跟你一起回去拿。你家在哪?”

“夏庄。”

谢辉一听,当时就火了,“你哄小孩子的吧,夏庄离这四五十里。别瞎扯了,想想看,还有什么亲戚在这县里的。”

这句话一下提醒了他,“哦,对了,我表哥在县一高当老师,我去跟他拿。”老张说,“中,俺俩跟你一块去。”

县一高离实验小学很近,相距顶多三百米。谢辉说,“我得拽着你,你别一出门,撒腿跑开了。”老张也说就是。谢辉在县植保站上班,工作比较闲,吃得高高胖胖。老张晚年发福,胖胖大大。他俩大胖子拽着瘦弱的“中分头”地走还行,他逃不掉。但要比赛撒开了腿跑步,他俩应该谁也不是对手。

“中分头”中间走,谢辉在左边拉着手,老张在右边拽着衣服,像押解犯人似的,朝一高走去。他走的很慢,不时朝两边瞄一下。谢辉说,“你别耍花样啊,否则我立马打110,玩牌的都知道你欠钱的事,都能做证。真那样,就不是二百块钱的事了。”“没有,我是在找熟人,看能不能借点,先还你们。”

靠近大门,他就再也不往里面走了,他说,“我也没上过表哥家,也没号码,我先问问我大姑,找找他的号。”谢辉说,“那你赶快打。”这个电话真通了,三个人都听到了,根本不是在一高,是三高,他表哥只是个食堂打杂的。三高,三高可远了,在城老北关,离这五六里。五六里也得去找啊。谢辉说,“走,回去,咱骑摩托。”

重又拐回门面房里,“中分头”就挺不住了,他哭丧着腔哀求说,“哥,我的褂子脱给你,行不?手机,手机六七百买的,就二百给你,行不?”

王丽正在厨房做饭,从里面亮了一嗓子,“不中,谁要你的东西,拿钱!”

他从屁股兜里摸出那个空夹子,抽出身份证,“身份证押给你,算二百,行不?”“不行,走,上车。”

暮色四合,华灯已上。谢辉和老张把瘦弱的“中分头”夹在中间,绕道小十字街,北大街,高杆灯,往三高驶去。当他们驶过离三高校门不足200米的锦绣新城南大路口时,夹在中间的“中分头”大声地喊,“停,停,停车!”

谢辉停了车,下来。“中分头”朝对面过来的一个骑自行车的四五十岁的男人,使劲的挥舞他的右手,“李树伟,李树伟”的喊起来。对面的骑车的李树伟,把自行车支在了他们跟前,很诧异地打量这个年轻人,似乎认识,又肯定认不清,没说话。

“中分头”见李树伟停了车,一半似诉苦,一半哀求地说,“李大哥,我开三轮车来城里买点货,没注意,把他的狗压死了。你看,人家拉着不让走,你帮我个忙,明天就还你。”

这个李树伟,肯定就是李树伟,不然他不会停下来听他说什么。只是无论如何这个李树伟对眼前的这个谎称了压死狗的年轻人安不上位。但他既然知道自己是李树伟,那肯定又是不远的人,“得多少哇?”

“一个小狗,非要三百,少了不中。”

李树伟朝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沓钱来,点了点,才260,“这也不够啊,我回去给你拿。”

“不用回去,李大哥,260够了。我兜里还有50,你借给我250,就行了。”

谢辉一直拉着他的裤腰带,听着他们的对话,想笑,又没敢笑出声。他看了看老张,老张也是一直在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谢辉和老张在返回的路上,笑了一路子,“妈的,还有这号人!”

老张说,“别回家吃了,早该刷锅了。拐弯,我请你吃拉面,每人一瓶啤酒。”

“中,一瓶啤酒。”

2011.7中朝于古息州582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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