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无邪
《诗》是古老的,但它似乎离我们并不遥远;《诗》又是艰涩的,但《诗》所表达的东西又是那么的简洁自然。它带给我们的,要么是一幅优美的画图,要么是一种美好的情感。孔子曾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是的,这里是我们情感之水的源泉,似乎,它早就藏在了我们的心里。
《国风周南戚苡》写到:
采采戚苡,薄言采之。
采采戚苡,薄言有之。
采采戚苡,薄言掇之。
采采戚苡,薄言捋之。
采采戚苡,薄言阉之。
采采戚苡,薄言茵之。
整首诗说的是戚苡的过程,几乎是机械的交待,似无诗意可言。但如在一定的环境里歌唱,却让人感到一种美感。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中说:读此诗时,“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旷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忽断忽续。”
是的,那样美丽的自然风光,那么动听的群歌互答,真的让人羡慕不已。而《魏风》中的一首《十亩之间》,则写出了采桑者行将收工归家的愉悦场景,以明朗欢快和闲适的气氛感染者疲惫不堪的我们。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
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
行与子逝兮。
而且,《诗》即使写离愁别意,也是如此的诗情画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这一句真是美极了,任你看一眼就可以永远记住心里。它像一卷画,把一个出门在外旅人的思归心情表达得淋漓而且诗意:回想当初出征时,杨柳依依随风吹;如今回来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
还有,《郑风》中的《野有蔓草》,则把男女偶遇写得清冷绝俗:
野有蔓草,零露?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在郊野的蔓草上,有一颗颗晶莹的露珠。一位美人从那里经过,眉目清婉。“我”与她偶然相遇,却觉得她就是我的理想。空旷的郊野,清冷的露珠,“我”的喜悦,娓娓道来,清淡隽永。
然而,同为《郑风》里的《溱洧》,却写得热烈缠绵: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是一幅春水迅流,青年男女群聚在溱、洧间玩乐的热烈场面。这时,一个女孩邀约一个男孩到那里去玩,男的虽已去过,但经不起女孩的邀请,又去了。在这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春日的情景,更是青春的气息,青年们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着他们的人生。
在《秦风》里的《蒹葭》中,我们则又可以看到另外一种人生体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诗中的“伊人”到底是谁?“在水一方”亦想象之词。那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只是追求目标的象征。人生中本不乏这样的现象:对自己设定的某种目标的追求,无论怎样的努力,总是不能达到;永远可望不可即。诗中所咏,正是这样的情景。诗的基调是惆怅的,而这种惆怅也许是我们的人生所难以克服;即使在像《溱洧》中的青年们那样喧闹的欢笑中,它也许会在某个或某些人的心头飘闪而过。
《诗》,朴素得几近于白描,自然得似乎源于天籁。但是,《诗》就是这样:无论喜悦,还是惆怅,总要写得那么美。孔子说,“《诗》,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是的,虽然“诗无达诂”,但《诗》写出了我们内心的感受,也许,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