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黄蜂
导读我的心为黄蜂颤抖起来，激动起来，并有流泪的感觉。我同情它们的不幸遭遇，也为他们的无辜，茫然和盲目而感到悲哀。又一想，黄蜂们终归是无辜的，它们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受了它们的天性和本能的驱使......
入夏以来，卫生间里常常出现黄蜂。
公寓是坐南朝北的，卫生间的窗子正好朝南，半平方米大小，靠里的玻璃窗除了冬天洗澡时临时关闭外，其余时间总在开着。纱窗靠外，是固定的，每到年节前才把它彻底冲洗一次，因为朝南向阳，所以几乎看不见它的脏污，平时是很少打扫的。
头一回在卫生间里发现黄蜂，觉得很奇怪，奇怪它的来历，我便寻找它的来路。纱窗是完好的，所有的缝隙都用胶带封堵了，如此说来，黄蜂只有一条来路，它应该是从门里进来的，卫生间的门斜对着餐厅的门，餐厅门又正对着厨房门，厨房门又正对着一扇很大的纱窗，纱窗右边是通向客厅阳台的玻璃门，门虽设而常开，为了隔阻蚊蝇的骚扰，门上还挂上了一道厚实而透明的塑料门帘，帘的下端与地面之间有一道两公分的缝隙。
黄蜂也许是从这道缝隙里进来的。
我又怀疑。
这道缝隙的窄小和位置的低，不可能成为一只善飞的黄蜂进入室内的通道，况且，人的进出和风的不停的扰动，这里也不是很安全的通道。那么，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厨房里的那扇大纱窗，我们在那里晾衣服，给花草浇水，每天都会多次开启的，黄蜂的趁虚而入便是很有可能的了。
昆虫有趋光的特性和灵敏的嗅觉，峰子之类的昆虫，大抵是趋味而动的。那么，屡屡飞进屋子的黄蜂是冲着什么味儿进来的呢？厨房里，充斥着油烟味儿，调料味儿，刺激性极强的食物的味儿，不会对黄蜂产生诱惑力，其他房间，也没有鲜花，至于卧室花架上的茉莉，早就开过了，再说，它们也没有去卧室，而是全都去了卫生间，极不符合常情常理，它们跨越如此漫长的险途来到卫生间，它们要干什么呢？
我发现的第一只黄蜂，一直贴着卫生间的纱窗在飞，看得出，它急着想出去，它以为每个地方都透着光透着气，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出去的，但它飞遍了整扇纱窗还是出不去，黄蜂好像越来越着急，越着急就越使劲地飞，以至开始在纱窗上不停地碰撞，翅膀在纱窗上拍打起一阵又一阵干燥的浮尘顺风飘去。它不停地掉落，飞起，再掉落，再飞起……它在努力找寻可供逃生的出口，它的双翅奋力振动着，发出凄厉的鸣声。不能逃身的黄蜂可怜，无辜，孤立无援，它太需要外面的阳光，太需要外面无拘无束的天空和自由清新的空气。然而，它误入歧途了。它找不到出逃的缺口——它当然找不到！它无法纠正自己的错误，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
我动了恻隐之心，我要救它出去。
我取下一只沐浴花，在它掉落的瞬间，猛然将它罩住，然后连同沐浴花轻轻捏住，它被包裹在柔软而透气的沐浴花里，它在挣扎。我来到阳台上，松开沐浴花，它飞了，画了一条美丽的弧线，不知去了哪里。可怜的黄蜂终于获得了自由，我松了口气。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第二次，第三次……每次，我都用同样的方法将它们放飞。
我却不明白，那些倒霉而可怜的家伙，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飞来，并且总是飞进卫生间里呢？
又是一只黄蜂紧贴着纱窗乱飞乱撞，翅膀发出焦急的鸣声，和以往的黄蜂一样，它也在蹿上蹿下地寻找出路，当然了，它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即便累死在窗子上，它也飞不出去。我于心不安，也于心不忍，我以为，我必须拯救这又一个误入歧途的生命。我还用沐浴花罩住了它，把它裹紧，也许它会更加焦灼、恐惧，但是，除非这样，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的，它必须面对和忍受。我把它从阳台上扔出去，它喜出望外地打了个旋，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把沐浴花重新放回卫生间里去——突然，我恍然大悟！
卫生间里真有香气，不是花香，而是各种化妆品和洗浴用品的香气！那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是香的，甚至，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所含的香料本就散发着浓郁的自然花草的气息，比如茉莉香型，野刺玫香型，桂花香型……那些香料，也许是提取天然的，也许是人工合成的，人工合成的也是完全以假乱真的。黄蜂们不管这些，也不懂这些，它们只管凭着自己的本能辨别出香气，然后闻香寻源，顺风而来。带着香气的风吹出卫生间，吹进餐厅，吹进厨房，再从纱窗飘出去，“花香”唤醒了它们的天性和本能，激励了它们勃勃的生命力，它们就朝香源奋飞，只要在它们的能力许可的范围之内，不论路上有何等的险阻，它们都要来！但在被骗之后，它们又要奋力逃离骗局，但它们只认准太阳和风的方向，即使有拦阻，也要矢志不移地飞。
我的心为黄蜂颤抖起来，激动起来，并有流泪的感觉。我同情它们的不幸遭遇，也为他们的无辜，茫然和盲目而感到悲哀。又一想，黄蜂们终归是无辜的，它们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受了它们的天性和本能的驱使，它们不幸，而它们的不幸的的确确是来自于出处不对且以假乱真的香气。它们的敏锐和执着让人望尘莫及，他们的柔弱又让人怜惜，它们的天真被残忍地蒙骗了，那些弱小却顽强的生命，会不会抱怨，会不会愤怒呢？
我料定，除非彻天的秋凉将临大地，那些可怜又可爱的黄蜂们还会来的，还会不断地误入歧途，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将那些不幸的生灵引出歧途，只要我遇上，我一定送它们到真香真味的自然里去。
2011-8-9作于未末工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