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小河边

从我的家步行五分钟，就来到一片很大的草坪，草坪中间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当年我就是爱上这片碧绿的草地，才在它附近买了房子。即使那年连续降雨，河水淹没了大半个草坪，淹没了这里通往市区的所有桥梁，把我们困在家里一整天，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每天晚饭后，我走出家门，街的两边是每家住房的前院。院子的主人依自己的喜好打扮它。有的喜欢种柏树，那柏树一层层成片状横着生长，几乎遮住了门前一大片院子，一年四季常青。有的在车道两旁种着高秆的玫瑰。一枝枝粗粗的花秆直直向上，绝无旁枝，在独立的枝干顶端，盛开着很多朵挤在一起汇成伞状的玫瑰花。它们像卫兵一样，护卫着车道。有的门外则种着各色花草和花树，规划成主人喜欢的样式，高低错落，深浅有致，也是一种诱人的美。漫步在街上，就像走在花和树的长廊里。

走过公路，拐一个弯，就来到铺满木屑的斜坡上，这里种着密密的树木，桉树居多。沿坡而下，便是那一大片绿绿的草坪，放眼望去，满眼翠绿，这是几百米长、几十米宽的草坪。草地经常有割草机来整理，它始终是短短的、绿绒绒的。落日把头上的云彩照得绯红，天空是那么蓝，草地是那么绿、那么柔软，绿草中偶见几朵紫色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像飘摇着的点点梦幻。用细石子铺成的弯弯小径上有人在悠闲地遛狗，大家脸上显出轻松和发自肺腑的舒畅，见面都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Hello”。一对老夫妻牵着小品种的爱犬走来，丈夫弯腰抱起小狗对我说：“她喜欢有人摸她，你愿意摸摸她吗。”我拍拍小狗，摸摸她的长毛，对老夫妻说：“她非常可爱。”他们说了声谢谢又继续往前走。

沿着小径漫步，脚下到处传来吱吱的虫鸣，斑鸠在草地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雄斑鸠的头上有竖着的毛羽，像王冠似的，一会儿它们又突然展翅飞向远方。一种鸟有黄色的嘴，满身是黑得发亮的羽毛，中国人叫它“八哥”，它们正自由自在地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好像总是不安分；或者是想在日落之前抓紧时间玩一阵子，再回窝。幸亏没有人把它们抓起来关在笼子里教说话，以取悦于人，否则，它们怎么会如此快乐。

再往前走，小路渐渐挨近河边。这条小河是政府专门开出来打扮草地的。河从草坪中蜿蜒而过，河边种的水草长得比河岸还高，成绿黄色，里面还放养了些野鸭、鹈鹕；还有一种像鸡那么大的禽鸟，全身黑亮，头顶有大红色的冠，有人说它叫凤头鸡，却不知其真假。它们在这里随意游泳，或上岸走来走去“散步”；醍醐常常在水中的石头上摆一个造型，好一阵子一动不动。这样的自由，它们在享受，我也在享受。人生真是个谜，四十年前我怎么可能想到有今天，如果生命是一首歌，我的人生之歌在最后是多么的舒缓而甜蜜。

小路贴近河边，密密的水草里传出拨动琴弦的“咚、咚”声，十分清脆。接着，不远处传出“叮咚、叮咚”之声与之应和，再接下去，各种拨弦声高高低低、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好像在举行一场音乐会，即使我脚步的嚓嚓声也不会打断它们的演奏。有人告诉我，那是琴蛙。啊，原来是琴蛙！记得我曾去过峨眉山，上山的路上听朋友说山上有琴蛙，但我在山上住了两天，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听到这么美的“琴声”。琴蛙藏在草丛里，我看不到它们。它们发出的声音和拨动琴弦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听着这种特殊的琴声，我深深地感动了，现在，要不想陶醉都难。我在这里停下脚步，享受琴声带来的沉迷和联想。一只小鸟儿唧唧地叫着擦身而过，我在欣喜之余，带着万般的感激：生命是何等有意义，上天竟然赐予我这样醉人的享受。这里的一切单纯而美好，我的生活，是那样天然而纯净。

继续往前，不断有父母带着孩子们到河边，他们拿面包来喂MrDuck。野鸭立刻围游过来抢食，直到吃得脖子歪歪，才游走。孩子们的欢笑声却久久没有停息。

绕过小桥，我想起“小桥、流水、人家”，还真是这情景的写照，只是后面的句子就不实用了。慢慢往回走，一亚裔老翁正站在河边钓鱼，我走过去，老翁恰好在不停地转动摇把，一条鲤鱼正活蹦乱跳地被钓了起来，大约两公斤左右吧。老人说：这种吃面包长大的鲤鱼肉质很嫩，且没有鱼腥味，非常好吃。澳洲人说鲤鱼有毒，最喜欢有人把它钓走；看来鲤鱼与华人有缘。

我问：“你经常来钓鱼，能钓多少？”

他悠然地说：“一年至少好几百公斤吧。我们家吃不完，大多送朋友了。你带一条回去尝尝。”

可我太笨，不会做鱼，只好说：“老先生，谢谢了，改天吧。”

就这样走走停停，天色暗了下来，雾霭渐次弥漫开，柔和而温润，只有西方天边还露出一点红光。

我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