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故事给你听
1、我不是善于讲故事的高手，但我还是想讲个故事给你听，关于爱情或生死的故事。现在请你拿出手帕，准备随时擦拭从眼里滑落下来的泪水，我可能讲得很煽情很动人。如果读完这些文字后，你眼里没有涌出足够的泪水，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我讲得没有力透纸背，未能跟你灵魂深处最柔软最脆弱最善良的部分产生碰撞或共鸣；另一种可能是，你极有可能是麻木不仁的冷血动物，而如此冷漠的人的眼里不大可能拥有泪水，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的疏远、对抗或拒绝。
必须说明的是，这个故事可能落入了俗套。就像人类的许多通病一样，但我并不想用离奇古怪的情节去诱惑你，因为这个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乡村的爱情故事，本身就不允许我生编滥造。我只是想把悲剧的包袱徐徐抖开，让你看到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摔碎在地上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说白了，我要把尖锐的笔锋直抵每一颗多愁善感的灵魂。我很想证明，人类未泯的良知永远是酝酿与承纳眼泪的最佳容器。如果你没有这个起码的道德容器，阿门，请你向仁慈的万能的上帝祷告吧，让他老人宽容你或赦免你的罪！
故事的男主人叫大憨，女主人叫二花。你猜对了，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有情人，可是到了后来，就成了一对血乳交融、生死相依的人了。你可以展开充分的想像，想像故事里的大憨是多么的健壮和懦弱，想像二花是多么的漂亮和重情，想像一座过去的村庄是多么的荒谬和愚昧。但你应该知道，他们生不逢时，他们很不走运，他们出生和成长在唯成分论的抓阶级斗争的荒唐年代，因为大憨的爹娘曾经是剥削穷苦农民的地主，因为二花的爹娘是贫下中农，因为二花的爹是一呼百应的生产队长，所以这对天作之合的年轻恋人的命数是注定了的，他们似乎只有牵着彼此的手无望地走向彻底的毁灭。必须交代的是，大憨和二花共同出生在一座古老而贫困的村庄，他们不仅是同窗而且还是同桌，从小学到高中两人一直是十分要好的伙伴或朋友。这一点十分重要，否则就不会有他们后来轰轰烈烈的英勇决绝的爱情事故发生。
2、暖洋洋春天的阳光下，有两个小人在屋檐下欢天喜地地玩着摆家家。男孩五岁叫大憨，女孩四岁叫二花。大憨和二花找来许多砖头、瓦片和树枝，他们还用各自肉嘟嘟的小手，从菜园里捧回一堆黑土。一切准备完毕，大憨掏出裤裆里的小鸡鸡，然后在干土堆上一阵猛冲。冲完以后那堆土还有些干燥，大憨就命令二花说该抡到你了，二花就蹲在土堆上方，解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小屁股，又一阵酣畅淋漓的梦猛冲，那堆黑土就终于变成烂泥巴了。二花急忙提上裤子，高兴地说大憨咱们现在盖房子吧！经过两双小手紧张的忙活，一个微型的象征的房子终于落成了。二花笑眯眯地说现在我当媳妇你当丈夫，咱们俩一快好好过日子吧！大憨伸过一只沾满泥浆的手，钩住了二花同样沾满泥浆的手，两个小人几乎同时对天发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吃后悔药！……大憨和二花的欢声笑语，被温暖而透明的春风拽得很远很远。
3、又是一年花红柳绿的春天，有两个小人影儿在绿油油的田野上晃动。男孩七岁叫大憨，女孩六岁叫二花。大憨跟二花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另一手里握着一把月牙形状的带把的小刀，他们在齐心协力地剜苦菜。剜着剜着，大憨和二花的篮子就快装满灰绿灰绿的苦菜了。这时猫着腰的二花站了起来，她伸伸有些酸痛的腰身，命令大憨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大憨就听话地转过身子闭上了两眼。二花原地不动就扯下裤子开始撒尿，二花感到一阵轻松。撒完了提上裤子，二花走到大憨的身边，用力地推他一把，笑嘻嘻地说大憨你真乖，叫你不偷看你就不偷看。大憨睁开了眼睛，乍一见到阳光就感到两眼有些昏眩。二花说我妈跟我讲女孩撒尿时，男孩子不能偷看，要不长大以后男孩的眼睛就会瞎掉！我可不想找一个瞎子做丈夫呢！大憨傻乎乎地咧着嘴笑着，他好像把跟二花撒尿活泥的事儿给忘了。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浑圆的火球，挂在了遥远的西天。大憨和二花拎着装满苦菜的篮子，沐浴着橘黄的晚霞手拉着手，向那古老而贫困的村庄缓缓走去。到了村口，二花送开紧攥着的大憨的手，很认真地说：我们分开走吧，要不被我爹碰上了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他会揍扁我的！说完二花就向村子里一溜小跑。大憨盯着二花奔跑的背影，满眼的不解与困惑。大憨在村口傻乎乎地站了好一阵子，直到黄昏的潮水淹没了二花的身影，他才迈动双脚向有些蒙胧的村庄摸去。
4、夏天的阳光明艳艳的，很热烈也很烦人。通往村庄的一条土路，行走着两个刚刚放学的背着书包的少年。男孩十八岁叫大憨，女孩十七岁叫二花。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走得很慢很慢，被走在前面的一堆学生拉下了一大截儿。这时大憨比二花整整高出了一个头，他竟部的喉结已经突现，种种迹象表明，大憨已经到了澎湃的青春期。二花呢？已经出落成一朵花似的漂亮大姑娘了。尽管衣衫破旧，但那呼之欲出的盛名激情，还是从玲珑美妙的曲线中充分地口勒出来。她正在发育的隆起的胸脯，就像堆了两座小山让大憨见了停止住的脸红心跳。走着走着，二花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拿出一双布鞋来，递给大憨说看你的鞋大拇指都顶出来了，我抽空给你做了一双，你穿上看看喝不河脚？两个人就收住了脚步，大憨就脱下了那双臭乎乎的破鞋，喜滋滋地穿上了崭新的布鞋，一考试正好跟脚。二花提起那双旧鞋扔到了路边的壕沟里，然后贴着大憨的耳朵神秘地说：大憨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大憨睁大了眼睛惊奇地说砸这么巧啊？昨天晚上我也梦到你了！二花不相信，大憨脖子一歪说谁骗你是小狗！说着大喊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来，那是大憨自己画的，画上的人是二花。他还在下面写了几个字：我的二花。二花接过这幅画一瞧，俊美的脸蛋立时红了大半边儿，她把画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书包里。然后柔情蜜意地牵着大憨温暖有力的手，有说有笑地向炊烟渐起的村庄走去。
5、又一年阳光灿烂的夏天，天儿热得厉害。从头顶上洒下来的阳光，像灼热的火焰能烫死人。这一年大憨二十岁，二花十九岁。他们已经不在学校读书了，他们高中毕业后回家修理地球两年了。他们没有别的出路，他们只能沿袭父辈的生活道路，在一望无际的希望的田野上土里刨食。
这一日的傍晚，穿着一身碎花裙子的二花从家里偷偷地溜出来。二花约好跟大憨在村西的大槐树下见面。这个晚上的月亮好像特别的亮，二花远远地就瞧见大憨高大壮实的立在大槐树下的身影了。二花就三步拼作两步急急地奔了过去，两人坐在大槐树下面，无比亲热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绵绵情话。聊着聊着夜色就渐深了，这时二花说天儿实在太热了，我身上到处都是臭汗，我想到大鱼塘里痛快地洗个澡！说罢不由分说，就拉起大憨的手向一华里开外的那口大鱼塘奔去。走在皎洁的月光下，大憨胸膛里的那颗心怦怦乱跳，他不知道在这如此美好的夜晚将会发生什么，他好像有所期待又有所顾忌。大憨对身边的二花说：二花这口大鱼塘水深着呢！小时候跟咱们玩在一起的二丫，就是在这口鱼塘洗澡时淹死的！二花扑哧一声笑了，她说我不怕，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再说还有你这个保镖！两人说笑着走在浓重的夜色里，大憨的脑海里浮现出二丫尸体被人们打捞上来的情形，他想人被淹死的样子实在太难看太恐怖了，浑身肿胀得像一个巨大的青蛙！想到这些大憨就感到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二花的手。
到了那口大渔塘边儿，二花说你先把眼睛闭上，等我下水后你再把眼睛睁开。大憨就乖乖的把眼睛闭上了，二花三下五除二就把碎花裙子给脱了，她只穿着一条短裤一惊一乍的下了水。等大憨把眼睛睁开时，二花人已经在渔塘里了。二花整个身子埋在水里，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看过去不甚清楚。大憨在岸上激动的执行警戒任务，他生怕有人来到渔塘，发现他和二花共同的秘密。二花在渔塘里扑腾了一会儿，竟又改变了主意，她叫道大憨你也下来吧，我一个人洗害怕！大憨有点犹豫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禁不住二花再三吆喝，就解去了衣裤，就只穿着一条短裤下到了渔塘，大憨像一条机敏灵活的鱼，向轻幽幽的渔塘里面游去。不一会大憨还是游到了二花身边，他一把被光溜溜的二花给抱住了，两个人在水里开始了忘情的拥抱和亲吻……亲完了疯完了，二花说我早就想有这么个鸳鸯浴了，没想到在野外洗澡这么痛快！二花爱怜地抚摸着大憨结实的胸膛，柔情蜜意地说：大憨你先给我搓澡然后我给你搓！大憨的手掌就在二花的细皮嫩肉上轻轻地揉搓起来，当大憨的手搓到二花的胸脯时，大憨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二花柔软的温热的胸脯就像海绵，他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这时竟听到了二花意乱情迷的快乐的呻吟，她嘴巴里不停地叫着大憨大憨，大憨就一把将二花软绵绵的身子给抱住了，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激情的拥抱和热吻……夜幕中那枚清澈的月亮，不知何时羞涩地躲到云层里面去了。
6：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的大憨脑袋枕着胳膊躺在家里的土炕上歇息。尽管眼皮合上了，可是过于兴奋的大憨毫无睡意，他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把他和二花昨天夜里的鸳鸯浴放了一遍又一遍。其实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大憨并没有完成最后最美妙的冲刺。他没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他产生了似乎与生俱来的后怕。因为大憨非常清楚，他和二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如果不能娶二花做老婆，那不沾污了二花清白的身子吗？那让二花往后还怎么嫁人呢？一想到这些，大憨就特别地憎恨生养自己的爹娘，因为正是他们给大憨戴上了永远摘不掉的地主狗崽子的黑帽子，正是他们使大憨和根红苗正的二花中间横着一条看不见的难以跨越的鸿沟！大憨膨湃的热情就一下子锐减到了零度，他真的好喜欢美丽善良、活泼大方的二花，可是命运却给他出了一道不能破解的难题……眼角挂着忧伤泪珠的大憨，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但大憨的梦很快被一阵剧烈的砸门声给搅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不知道窗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一向夹着尾巴做人的爹娘站在他的面前像两只惊弓之鸟，正在用格外慌乱的眼神瞅着他。大憨的爹声音哆哆嗦嗦：你有没有在外头惹什么乱子？大憨没有吭声，他溜下炕穿上鞋就立马把房门拉开了。大憨还没有看清楚是谁，一根扁担就横扫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倒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他这才看清怒火冲天手里拿着扁担的人是二花的爹。二花的爹跺着脚可着劲的骂：五大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就凭你这个地主的狗崽子还想吃天鹅肉？老子警告你，如果你往后再勾引我家二花，我就打断你的腿！押你一家三口到大街上游行！……二花的爹骂够了骂累了才掉头扬长而去。望着二花爹不可一世的身影，大憨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他想昨天夜里鸳鸯浴的事情肯定是败露了，否则二花的爹就不会上门找茬威胁恫吓他！大憨感到极度的委屈和窝囊，他想发作却不敢发作，他想反抗却不敢反抗。凭着大憨的身强力壮，给二花的爹揍趴下不在话下，但大憨不敢动手，他一旦动手自己的爹娘就会遭殃，就可能被戴上高帽被民兵押到街上示众，就会惹来村民数不清的口水和羞辱……大憨关上门拐着腿，正想上炕再迷糊一会儿，却听到里屋响起一片压抑的悲伤的哭声。他一把拉开门，对着一对老鼠胆抹眼泪的爹娘没好气的吼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我还不是被你们给害的？大憨的爹娘果然不哭了，两张苍白的老脸写满了凄凉和无奈。
这头大憨的心情不好受，那头二花的日子也不好过。中午从田里回来，兴冲冲的二花帮娘做饭，就见爹回来了，爹关死房门阴沉着脸向她走来，不由分说照着二花俊美的脸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二花被打懵了被打得两眼直冒火星，这时二花听到了爹愤怒的咆哮：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找哪个男人不好，非得找王大憨这个王八蛋！说昨天夜里你跟他都干了些什么？二花两眼噙着泪水，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怨恨的目光盯着暴跳如雷的爹。爹的巴掌又扇过来了，扇得二花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二花的娘看不过去了，她扶起二花说你怎么动不动就打孩子？有什么话你就好好说嘛！爹吹胡子瞪眼睛：说个屁，你问问你生的好闺女，她把咱们的老脸都给丢光了！我是生产队长，是村里的老党员，咱们家三代贫农，往后你再跟王大憨勾勾搭搭，看老子不揍扁你！
……二花没吃午饭，她躺在里屋的土坑上生闷气，一只手揉着肿胀疼痛的脸想着心事。此时二花好看的丹凤眼里没有一滴泪，有的只是美好的憧憬与盼望。想起昨天夜里跟大憨的鸳鸯浴，她的脸上甚至泛起了几许快乐和幸福的笑。花花在心里头说：大憨昨天夜里你咋不要了我呢？要了我今天我就跟不讲道理的爹娘摊牌了……
7、这是大憨跟二花最后的火热的夏天。这一年大憨二十五岁二花二十四岁，他们生命的年轮就永远定格在这个数字上面，就像停止摆动的时钟，他们再也无法发出美妙动听的声音了。
这几年来在大憨和二花身上，发生了许多意料之中的事情。自打他们共同的秘密被人知晓后，两个人的行动就不大自由了。二花被爹娘看得很紧，她晚上基本无法出门，白天人多眼杂，他们就更没有多少机会传情达意了。但是聪明伶俐的二花还是找到了一个秘密的沟通渠道，她让闺中密友大红充当信史，偷偷将写好的信件交到大憨的手里，大憨有什么心里话也写在纸上，再由大红转给二花。这就是说，他们的恋爱就像作贼一样，被迫偷偷摸摸的进行。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心上人就在同一个村子，彼此却不能畅所欲言地吐露心曲，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残酷更屈辱的事情吗？在书信里，二花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二花说我除了大憨哥谁也不嫁！二花还特别提到了两个人干脆一块私奔远走高飞。但她这个打算被大憨否决了，大憨说我不论逃到了哪里，我都是地主的狗崽子，再说那样会连累双方的爹娘，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二花没辙了，二花在信上说那么咱们就一块去死吧！听说天界里金砖铺地鲜花盛开，那里没有冬天没有歧视，我们到了天界就没有人管了，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不是说还有来生么？到了天界咱们俩你亲我爱好好地过日子，我给你生一大群可爱的孩子！……大憨收到这封信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话。过了好几个月，大红送过来大憨的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句话：二花你就把忘记我了吧，我们之间不可能拥有将来！读完纸条二花就哭了，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哭过，她把自己哭成了泪人，她在心里呼喊：大憨你不能放弃自己的承诺，我生是你的人我死是你的鬼，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块儿……
二花的爹娘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们并不晓得有这么个秘密渠道。二花的爹担心节外生枝夜长梦多，二花的爹担心女大不可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他就在县城里托人给二花物色了一个对象，是县城化肥厂的一个小伙子，人长得不赖家境也不错，小伙子到过他们的家，见到二花的第一眼就相中了。二花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因为她心里早有了主意。大憨那头的爹娘也没闲着，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终于给大憨物色了一个合适的姑娘，是临村一户富农的女儿。大憨的爹喜上眉梢，他用恳求的口气对儿子说：大憨你就认命吧，我跟你娘帮你找了一个，人家没意见就等你表态了。这姑娘虽是个麻脸，但人勤劳本份，将来的日子肯定错不了！再说咱们两家门当户对，谁也不会嫌弃谁——大憨不耐烦了，他打断爹的哆嗦：你们就不用瞎操心了，除了二花我谁也不娶，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听了这话，大憨的爹哭了大憨的娘也哭了，爹老泪纵横顿足失声：你这个不孝之子，你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推吗？……
最后的夏天终于到来了，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正在茁壮成长。抱着不能同生但愿同死绝决之心的大憨和二花，似乎对人世再无任何眷恋了。当二花得知爹娘背着自己收了男方的骋金、并择下良辰吉日成亲时，她就决定到天界上去了，她就是死也不能成为别的男人的新娘。
这天夜里，穿着碎花裙子的二花从家里偷偷溜出来了。二花的娘和她两个妹妹睡得很香很沉，二花的爹在县城开会晚上没有回来，所以二花就轻易得手了，二花向村西的大槐树走去。按照纸条上的约定，大憨早就等候在那里了，两上年轻人手牵着手走进了一片茂密的墨绿的高梁地里。他们知道，这片高梁地之间有一块盐碱地，不长庄稼却长了一片柔软低矮的青草，这是他们共同选择的欢乐和幸福的婚床！大憨和二花走到了那片青草地，他们把身上的衣一件件地脱下，然后铺在青草的上面。浑身洁白的二花很悲壮的躺在了上面，她张开热烈的怀抱，说大憨你上来吧，今晚我要把我的身体交给你！大憨就满眼含泪的上去了，他不停的亲吻着二花的唇二花的脸二花的头发，他的手在二花洁净的肌肤上游动着，他颤抖着声音说二花二花二花……激情的巅峰退潮后，两人赤裸着身子相拥在一起，他们望着夜幕中闪烁不定的星星。二花问大憨说你怕死吗？大憨说不怕；二花问大憨你说真的有天界吗？大憨说有；二花问大憨说咱们到天上还会在一起吗？大憨流着泪说肯定会在一起。二花泪流满面，她的手轻轻地滑过大憨温热厚实的胸膛，无限深情地呢喃道：大憨这是我们在地上最后一个夜晚了，我们就尽情地快乐吧！我们就要像鸟儿飞到天上去了！大憨抚摸着二花丰满娇美的肢体，他的泪水打湿了二花俊美的脸蛋，他感到漾动着那股生命的激情，已经让他的灵魂飞往浩瀚的星宇去了……周围是细语的密密的庄稼，附近是他们出生和成长的村庄，现在他们要抛开俗世的一切，变成一对快乐幸福的鸳鸯鸟，展开青春的翅膀向遥远的安静的苍穹奋力飞去……
8、二花的爹是中午从县城赶回来的，他的眼皮跳过不停，他好象预感到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当二花的爹匆忙的跨进家门时，就发现二花的娘正盘腿坐在土炕上嚎啕大哭呢！他这才知道二花彻夜未归，第二天上午也没有上工，没有上工的还有那该死的地主狗崽子王大憨！二花的爹急了，他火烧火了的冲进了王大憨的家，他推开哭哭啼啼的王大憨的爹娘，在房间里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却没有发现大憨和二花的蛛丝马迹。二花的爹脑袋嗡的一下，他意识到接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自己不争气的闺女跟王大憨私奔了，另一种可能是……二花爹不敢想下去，心急如焚的他只能组织和发动群众，让村民到村子周围开始地毯式的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人们终于在那片茂密的神秘的高梁地里，发现了大憨和二花已经僵硬的年轻的尸体。人们还发现两人身旁倒着一个空空的酱黄的玻璃瓶子，闻上去那瓶子依旧散发出农药浓烈剌鼻的气味。映入人们眼里的大憨和二花，就躺在那片低矮的柔软的草地上，他们穿着干净得体的衣服，他们用彼此的双手箍住对方的腰身，他们抱成了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他们简直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个人了，他们脸贴着脸胸贴着胸，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宁静很安详……目睹此情此景的人们无不唏嘘有声，难过的转过潮湿的脸去。
二花的爹娘闻讯赶来了，二花的的爹悲愤的用力想掰开大憨和二花的手，可是两双僵硬的手像钳子似的，依然是那么坚定有力的箍住对方。二花的爹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将这对生死相依的恋人从各自的怀抱里拉开！悲痛欲绝的二花的娘拉住他的手叫道：求求求你就别掰了，你就成全二花这最后心愿吧！……
大憨和二花的遗体是第三天下午下葬的，他们被共同安葬在村西一块芳草萋萋的坟地里，那片坟地距离他们沐浴过的鸳鸯浴的那口大渔塘很近。目睹两个年轻人如此惨烈的悲壮的死法，二花的爹痛不欲生，他对着天呼喊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二花的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再也不管不顾了，他让村里的木匠做了一口大棺材，并在外面涂上了一层暗红的油漆，然后把生死相依的大憨和二花的尸体放了进去……葬礼朴素而隆重，村里的成年人几乎都出现在坟地里。伴随着铁锹的挥舞和人们悲情的哭声，一个馒头形的坟墓就很快出现在人们模糊的视野……二花的爹因此被撸去了生产队长的职务，并受到党内记大过的严肃处分。大憨的爹娘在半个月后一个漆黑宁静的夜晚，先后用绳子把自己吊死在自家的屋梁上……
每年如火如荼夏天的癸日，大憨和二花的坟头上鲜艳炫目的小野花，都会随风优美的摇曳，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奇异的芬芳。坟头旁坐着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痴呆的疯女人，这个疯女人就是二花的娘。二花的娘手舞足蹈，她不时地重复着这样几句话：二花呀娘昨晚上又梦见你了，娘想死你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还是赶紧回来吧！……二花娘悲悲切切的呼叫，被灼热的透明的夏风拽得很远很远。其实二花的爹娘不知道，其实一村子的人都不知道，大憨和二花并没有死，既然地上已经容不下他们，他们就只好远远地走了，他们的灵魂像是长了一对翅膀，他们是绝决地飞到天上去了，他们是作了仙界里那快乐无忧的仙子和仙女去了……
9、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你——流泪了吗？81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