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科长的眼镜

元旦前夕，地处日月山西侧的克土垭口的天气非常寒冷，青海湖中的咸水都结了冰，我们钻机组棉帐篷外的积雪没过了小腿，雪地上除了通往钻塔帐篷中那串深深的脚窝外，再看不到什么印迹，有的只是从地下抽出的一股清水，像小溪一般朝湖那边流去。

12点钟，两位换班的师傅来了，我和小孙与他们交接了前四个小时的抽水试验记录，便高兴地跑到伙房去吃午饭。一个热腾腾的馒头，一条清炖青海湖煌鱼刚刚把我们冰冷的四肢暖过来，就看到一辆卡车隆隆地叫着朝我们这边开来。宿舍的棉门帘打开了，张工、机长和几位师傅鱼贯走出来站在雪地上。卡车停下了，一位老者蹒跚地下了车，他和我们一样，穿一件老羊皮大衣，戴一顶狗皮帽子，耳扇系得很紧，老人的脸、额头和嘴巴都被包裹在皮帽里，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大鼻子和睫毛上挂着冰珠的两只迷成细线的眼睛，大家并没认出他是谁！只好掀起门帘，等他进屋。

“你们好哇！这里天气好冷呀！快过年了，我来看看大家！哈哈！”

一串再熟悉不过的正版湖北话，才让大家猛醒，原来是老科长来了。于是一下子把他围住，扶进棉帐篷中，请他坐在离火炉最近的一张行军床上。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亲自来工地呀！年纪大了让别人来一下就行啦！”张工说

“哎！那怎么行？你们常年背井离乡干在工地上，到了年关我不来看看大家心里不踏实呀！”

说话间司机师傅和炊事员抬着一只大纸箱进来，老科长指着箱子说：

“这是兰州同志们的一点心意，希望让你们新年过得丰盛些”

“谢谢科里的同志们啦！”几乎是大家一口同声地说道

炊事员打开纸箱，里面装了满满一箱苹果、梨还有四只冻鸡四瓶白酒和两条纸烟。

“东西不多，表表大家的心意吧！”老科长略带歉意地笑笑说

“科长太客气了，科长和同志们这样关心我们，我们一定努力工作，请你和同志们放心。”张工说着取出一个月来的钻探和抽水试验记录递给老科长看，老科长戴上他那深度的近视镜细细地看着，不时点头说：

“嗯！好！好！嗯！你们工作得很好，记录很详细，继续努力吧！”

“老科长，王机师傅请吃饭吧！”炊事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

“不用了，我们已经在海宴吃过了”

“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已经做好了就再吃点吧！也好暖暖身子”张工说

“不用！现在粮食还定量呢，你们都是出体力的，饭量又大，还是留给工人师傅吃吧！”

老科长执意不吃，炊事员只好又端了回去，我们便围着炉火抽起香烟，喝起酥油茶，聊起半年中的许多趣事给老科长听，许久他对我们说：

“大家该休息了吧！你们很辛苦，我也该走了”

“再坐坐吧！”

“不行，我还要到白佛寺沟那个机组去看看，不然今天返回西宁就太晚了！”老科长说罢起身向门边走去，大家一直把他送上卡车，看着他朝白佛寺沟的方向跑去才转回帐篷里。

我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怎样过年的时候，突然门帘一动，老科长又闯了进来，大家愕然时，他便走到火炉旁，自言自语道：

“我刚才是坐在这里吧！你们看到我的眼镜了吗？”

“没有呀！”大家又纷纷低头查看床下，依然没有

“老科长，你的眼镜不是戴着呢吗？”李师傅笑着说

“是吗？”他说着抬手摸摸，的确眼镜是戴在鼻梁上“怎么我却看不清东西呢？还以为是忘在了你们这里了！”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老科长鼻梁上那副眼镜片上竟然结?了冰，乌??的像毛玻璃一样。原来老科长看过记录没有摘掉眼镜就走出了帐篷，因为外面的空气太冷，鼻孔和口中的热气一呼出，飘落在镜片上后瞬间便冻结成了一层薄冰，结果害得老科长不得不踏着积雪又走了一程回头路。

他摘下结冰的眼镜，小心地揣入怀中，扬起大手对我们说：

“都回吧！外面太冷！希望你们好好过个年！”

说完掉转头，大踏步朝等在远处的卡车走去。他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