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红了
导读花椒红了。沉甸甸地垂下了枝条,发着幽香,诱惑着椒农将篾条编成的篮子挂在它的身上,拿着剪刀和锯子与它锋利的椒针抗衡。一粒粒、一朵朵、一把把,无论多大的篮子,都能摘得尖满。
在城市住久了的人,已感觉不出季节。是母亲站在老屋门口的顾盼和可了劲儿叫唤的知了,告诉那些在城市屋檐下的山里娃:花椒红了,该回家了!
花椒红了。不用那些献殷勤的知了鼓着肚腹催喊,单单是那在春耕之后闲了一阵的毛驴儿就一个劲儿地摇头甩尾想出圈栏。山里娃娃的暑假是一个书包包里装满花椒香的暑假,娃们不仅闻到了花椒的香味,更重要的是那香喷喷、让人眼馋的花椒地里的嫩玉米棒子和花椒地里剥不下青皮的核桃果诱惑着他们,更加地不安份。催着老农们就开始在立秋前三天的那个清晨,让炊烟整齐地弥漫山村,然后,将襁褓中的婴儿连同奶粉,还有将军出征必凯旋的自信,一并托附给满头银发的老母亲。
不用手执令旗的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在同一时间从自家的门里出来,自动加入到摘花椒大军的队伍里。他们是去打一场战争,一场历时一个多月与大自然抢夺胜利果实的战争。他们脸上都挂着微笑,毛驴们撒着欢,瞧见同伴,它们更高兴,颠得驴驮驮里的娃和锅碗瓢盆在充满凉意的清晨创作出一首异常悦耳的曲子。
花椒红了。山村就在人欢马叫喧嚣了一个早上后,突然间寂静了下来,静得连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到“咣当”的声音。勤快些的知了都随了人们上地去了,偶尔有几只,就留在了村里,陪寂寞的老母亲和孙儿,等待疲惫的孩子们和唇边沾满绿草汁的毛驴,驮回那满屋椒香和希望。
花椒红了。沉甸甸地垂下了枝条,发着幽香,诱惑着椒农将篾条编成的篮子挂在它的身上,拿着剪刀和锯子与它锋利的椒针抗衡。一粒粒、一朵朵、一把把,无论多大的篮子,都能摘得尖满。趁人们摘累了,吃干粮喝水的当,被摘去花椒一身轻的椒枝便像一个个奉献者,急急地挺起了腰身迎风摇曳在阳光下,一身翠绿,骄傲得不得了。
花椒红了。太阳火辣辣地悬在头顶,刺得眼睛不敢朝上看一下。知了叫得更欢,红了的花椒被太阳晒得冒出了一层发光的油,用手一掐,就会溅出一朵麻辣辣的油花。娃儿们早遁着知了的叫声跑远了,一会儿就会捉回几只在手中挣扎着、扑楞着翅膀,连叫声也吱吱唔唔不再畅亮的知了。它们在中午野炊的时候,将像城里孩子手上的羊肉串一样,被山里娃烧了当做美味,送进嘴里,咀嚼能留一天的余香。中午时分,漫山遍野就升起了袅袅炊烟。荫凉的树下,大人孩子在父亲、丈夫的呼唤下,聚在一起,围了余火未尽的石灶,让新鲜的农果菜蔬和香喷喷煮熟或烤熟了的玉米棒子驱赶半天来的劳累和饥饿。叮叮当当,锅碗瓢勺的响声和人欢马叫的声音在大自然中传得山响。那纯朴又爽朗的笑声,让城里的人都有些汗颜了,因为此刻,他们正钻在装着空调的屋里不敢出门。
花椒红了。劲悬了一天的太阳也疲惫了,开始收敛了酷热,一点点西斜,椒农也不再像上午那样隔着山头搭话。看着一篮篮鲜红的花椒装入驴驮驮,他们的心里都装满了丰收的喜悦。一颗颗卸下重负的花椒树挺起了腰身,被修剪过的树身,整齐得像刚理过发的小伙般透着精神,又像一位青衣素女般苗条和妩媚。低头吃了一天青草的驴儿悠闲地望着远山上的同伴和人们,甩着尾巴,偶尔摇摇耳朵,响几声因为花椒香刺庠得异样的鼻子,等待驮着满满的花椒驮驮回家,它的心情和娃儿们一样急。
花椒更红了。太阳已在用最快的速度向西山坠去,留下半天霞光和半山仍不甘心的余光,仍然晒得人们不敢摘去草帽。远路的人们开始收拾家什,装包打草。近处的,仍贪婪又恋恋不舍地匆匆摘着,他们不能有一丝怠慢,因为满山满岭满地都是花椒呵,那是他们娃儿一年的学费和一家老小穿衣应急的钱。
花椒红透了。山村和人们的心也随着红透了。太阳已彻底地跃下了西山头,人们自觉地互相召唤着,整装待发,他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还有在家里已做好饭的老母亲抱着一天没见着妈妈的娃儿在等待他们回家。远处的,近处的人们,在同一时间不自觉地列成了长长的、长长的,长得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摘椒队伍,长得小毛驴的脚步急不可耐,抵着主人的肩想加塞儿。尽管毛驴驮驮里装满了花椒,还在驮驮上坐着已累了的大人和不吃奶的孩子,却仍挡不住毛驴零碎又急匆匆的脚步。人们的脚步和毛驴蹄声终于翻山越岭踏上了村里的青石板路,那清脆的“呱呱”声,让人忘记了劳累,忘记了让椒针扎破还在发麻的手指。
他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摘椒人,用脚步熟练地敲着生活的键盘,在映着夕阳余辉的山村小路上,敲出一幅空前绝后的乡村图画……
红了的花椒被人们摘回了家,就在一夕间,椒香弥漫了整个小村的角角落落,浓浓的,香香的。寂静了一天的山村像刚被吵醒的孩子一样,可着劲儿地闹腾,连在圈外乘凉的毛驴都乐得伸长脖子吱吱哇哇自以为声乐很美地叫个不停。
花椒红了。红得人们疲惫又很香甜地进入了梦乡,梦中是一串串、一树树、一山山、一岭岭沉甸甸的红红的花椒……
花椒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