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行万里
导读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度过。那些行色匆匆的过往行人,各自揣着理想和使命奔波着。我们依然是相互沉默,彼此深知对方的心事,都担心一旦把握不好情绪和话题,气氛将陷于伤感。
女儿在我身边度过二十一个春秋后,终于,像羽翼丰满的雏鸟,她要飞走了,飞到遥远的澳大利亚去。
辗转千里,我们来到首都国际机场。还有六个小时飞机才起飞。我们在机场候机大厅里等候着,默默无语。生活中我们母女俩很默契,总是像朋友一样无话不谈,有天然的相依为命的感觉,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找不准要说的话题。
女儿有意识地避开我的视线。我知道,孩子内心里盛满了心事,尽管我内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以平静,但表面上我努力克制着。
自打女儿出生起,她从没有离开过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在我眼里,她永远是一个羸弱长不大的小女孩。孩子就要远行,到一个我无力呵护的地方,作为母亲,怎能够不担心、不忧虑。从女儿呱呱坠地那时起,每一天,每一分钟,无不牵动着我的心:为了不让尿液把孩子浸成红臀,睡觉时我将手放在她的小屁股底下,以便她小便时我立刻知道;为了得肺炎的女儿能够呼吸顺畅,我整夜抱着她睡眠;为了女儿学习小提琴,我十年骑一辆破自行车;为了女儿多增长见识,我省吃俭用带她到各地去旅游。可是,如今女儿一走就是几万里。一个女孩,独自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怎么能够放心得下?尤其是,这孩子自小就体弱多病,她怎么能够抵御外来的风寒?但是,孩子坚定的目光告诉我,她志在远方。
我们依然静坐无语。女儿的目光瞥向来来往往的人流,眼睛里流露出稍许茫然的神色。我知道,尽管表面上她尽量给我以轻松的感觉;尽管她从没有向我吐露过她的忧虑,但是,我知道她终归要单打独拼地去面对所有的困难,她又何尝不为未来而担忧?我深知,女儿虽然瘦弱,但她从小有就着自己的理想和人生目标,纵然我对女儿离去有一万个不情愿,我也得割舍下这份亲情,让鸿鹄展开翅膀飞向远方。我深知,此时女儿的内心并不比我平静,她不仅担忧着自己的未来,同时也担心着我这个“李清照式生活”的母亲,(这是女儿对我生活状况的概括和戏称)。女儿总认为我的生活过于追求完美,所以,她担心她离开家后,我会更孤独,因为,生活中与其说我们是母女,倒不如说我们更像是知心朋友,二十年来,我们母女有种相依为命的紧密联系,如果说是我在含辛茹苦地抚养女儿,倒不如说是我依靠这种亲情和责任使我生活得更坚强,某种意义上我依恋这种亲情,可是为了女儿的前程,我不得不割舍。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度过。那些行色匆匆的过往行人,各自揣着理想和使命奔波着。我们依然是相互沉默,彼此深知对方的心事,都担心一旦把握不好情绪和话题,气氛将陷于伤感。
她就要飞走了,飞到她向往的地方,飞到一个我无力企及的地方,又有谁会像以往那样在门口等候她归来?谁会将削过果皮切成块插上牙签的水果等候着她?谁会追着让她多加衣服?我怎么能够放得下心?然而,面对着女儿瘦弱的身躯和坚定的目光,我内心里有一些感动,我知道,我手中的线必然要放松,任这只美丽的蝴蝶舞动蓝天。
偶尔,女儿对着我浅浅一笑,笑得不像往日那样甜蜜、轻松、自然,多了几分深沉。我发现,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她好像成熟许多,从她的微笑里我感觉到,她再也不是那个稚嫩恬淑的小姑娘,她的微笑里凭添诸多复杂内涵。
安检的时间快到了。我不得不打破僵局:“佳佳,在你走之前,妈妈要唠叨几句,好好做人,做任何事情之前,首要的是做人。女儿应着:“从小就听你的这些话,相信我不会有大出入的,只是你自己要多保重,注意身体,那我就放心了。”
“走吧。”我催促着她。
女儿渐行渐远地离去,我们相互招手告别,没有泪水。
回到家中,我终于哭了,哭得很伤心,很淋漓,泪水湿透了整个夜晚。接下来,我发烧了,烧了好几天。躺在床上,一幕幕地回忆着,回忆那些和孩子在一起的、二十多年点点滴滴的快乐时光,还有孩子离去时那依依不舍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