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

导读望见或望不见，它都在那里，静若清莲，悠悠地偎在水面，不动声色如禅淡定，承接来自自然的洗礼。它似一根线在我心上紧紧地牵挂着，又似一株柔韧无比的藤蔓在意念里深植，顺着季节的律动，忽而萋萋，忽而萧萧。

舟无楫，独自横，无心涉水，深陷在沙滩的松软里，自甘沉沦。江水如丝帛，青幽幽的光泽里透着几许冬的薄凉。那一江流淌在我血脉里的水波，在冬的冷峻与清寒里，睡了一样静静地伏在河面上。静静地，像是一个似醒非醒的梦，漂泊在虚与实的边缘。

水在眼前轻漾，家在水上静卧。在我眼里，对岸便是一处安魂的静地。梅香暗袭，柳枝清朗、桦影迷离。袅袅炊烟犹如银白的绸练，在轻柔的暮色里，无我之态，翩然起舞。鸡不独鸣，犬不狂吠，安详、安静的气息从地心深处汩汩流淌出来，越河而过，满盈盈地扑入眼帘，跌落心尖。乡思如初春的草芽，丛丛簇簇、滋滋地、油油地冒着新绿。我思故我想，我想故我望。

其实，望见或望不见，它都在那里，静若清莲，悠悠地偎在水面，不动声色如禅淡定，承接来自自然的洗礼。它似一根线在我心上紧紧地牵挂着，又似一株柔韧无比的藤蔓在意念里深植，顺着季节的律动，忽而萋萋，忽而萧萧。

更多的时候，是江水拍岸的声响扰我清梦。梦里有晨曦微露，朝霞娇羞，白浪逐沙滩的恬静与悠然。帆影片片，天上的云朵似的，一朵一朵在江面上、在微风里优雅地飘着，在我的脑海里梦幻一样飘着。无邪的童年、多愁的青春，渔歌唱晚的淡泊与江水漫足的沁凉，都在无数次回望里，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沙痕不在，江月依旧皎白、清凉。

此刻，我若有一柄长蒿，我想我会披一袭由晚霞染织的柔美华袍，登舟踩筏，用心划破冬日江水的寂静，波上轻舞，水纹里缱绻。涉江，涉江，我如是想。爹娘在那里，安然地守着他们渐渐稀薄的时光，守着我们不曾丢弃的记忆。我依稀能看见他们在晨光暮烟里白发皓首、步履蹒跚的身影，在凛冽的风里定格成一幅画，镶嵌在我的心墙上。纵然我日日用心抚拭，用血的温度来温暖它，也觉得那些鲜亮的光泽正一步一步、渐行渐远，有一种握不住的遥远与苍茫。

我无力对抗那种苍茫。我不是根植在那方温润的土地上的一株青草，能生出根须、生出枝蔓，而是沧海一粟。拥有的只能是一滴水的宿命，得不停地流动，流动才会让我感到生命的力度与温度。岁月漫长无边，冷与暖自然而冷静地交织着。我想我总会遇见一片宁静的水域，可以融入，再融入，可以安放灵魂、安放无法抹灭的流年过往。

生活是一张网，一张无心织就的、牢不可破的网。经纬交错，可再怎么纷乱，终会理出一根清晰的脉胳。那就是岁月的经络，生命的履痕。一天一天，浪淘沙似的，一点点沉积下来。落入网中的，或珠贝、或沙砾，有滋润心扉的暖，也有硌破血肉的痛。

家是心头最明亮的暖，足以抵御世间一切寒凉与疼痛。一转身，一回眸，我是它的放逐，它是我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