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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天堂

2013-10-24 15:13 作者:寂寞在点烟 阅读量:260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一、

“各位旅客同志请注意:由鹰潭开往杭州的K93列车21点准时开车,请没有上车的同志赶紧上车……”刘寒风跟随提着行李的人群匆匆上了第2号车厢,找到自己的位子坐好。他苦笑的看着手里的票“2号车厢6号座”,虽然是靠窗,但他不喜欢数字6。

随着火车发动,车厢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他乏倦的趴在靠壁桌上,脑袋侧脸隔着玻璃看向窗外。窗外漆黑一片,正如他此刻的心。

他本名刘寒风,前年大学毕业在鹰潭找了份稳定工作,女朋友莫文秋和他是大学同学,跟着他一起来到鹰潭打拼。本来他以为自己可以过的很幸福的,可是上天偏偏跟他开了个玩笑,正当他和女友准备结婚组建自己的小家庭的时候,他还牢牢地记得那天是星期六,他被医院告知患上了晚期胃癌,他的世界顿时崩溃了。

他疯狂的撕碎病历,带着沙哑的声音在那嚎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幸福才刚刚起步就这样快要走向完结。那一晚,带着对求生的渴望和死亡的恐惧,他在女友怀里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年多,他和女友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寻医问药,却一次次的遭受打击。感觉到死神一步一步的靠近,他颓废了。每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望着纯白的色彩,他恍惚间看到天堂。他想静静的等待生命的终结。

他对生活已经绝望,女友莫文秋却不死心。她一次一次的联系医院寻找治疗方法,哀求他接受治疗。为了他的病,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她白天上班,晚上做零工,一天休息时间不超过四小时。

看着女友日渐消瘦的身影,他感觉心被针扎一般疼痛。他粗暴的推倒她,狠狠的拍打她,朝她吼叫:“莫文秋,我知道你好想我死,怕我拖累你是不?给我走,走的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看到她伤痛憎恨的眼神,其实她的眼睛里只有痛惜,哪怕一丝恨意也没有。他爱她,他希望她能离开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他想在登上天堂的列车前看到她快乐。看着溅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他的心也被狠狠的摔碎了。

她也爱他,为了他她可以付出所有,她相信老天不会就这样看着一对有情人天堂人间守望。她坚持着,用尽所有办法唤醒他那颗颓废的心。看着玻璃杯飞落到地上变成了一片片晶莹的碎片,随之滑落的还有她眼角的泪水。

“如果你敢在我结婚之前死去,我一定会在下一站天堂等你……”最终,他们还是在半年前分手了。

刘寒风掏出手机拿在手上,手指却不由自主的翻开了昨天收到的短信。只见上面写着:刘寒风,我恨你。如今我搬到杭州生活了,后天周六是我结婚的大喜日子,希望你能来参加。如果你不来,我会在车站一直等下去。莫文秋!

他看着手机里闪动的莫文秋的头像,心里有一股热切。自从半年前分手后,他就失去了她的消息。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忘了她,平静的等待天堂的召唤,但却发现做不到。每一个夜幕降临的晚上,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头,死命的抽着烟,在袅绕的烟雾中,他都仿佛看到她来到自己身边。

尽管结婚的那个男人不是自己,但是他还是决定去祝福他们,他想看到她。他一直又一次的对自己解释,自己不过是去参加朋友婚礼,没有别的想法,但他还是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二、

她叫离秋寒,是一名孤儿。六岁的时候和父母一起去杭州旅行,列车发生了车祸,父母将她抛出窗外,用两人的生命换回了她的活着。她被一位好心的乘务员收养,一直到三年前收养她的乘务员夫妇双双过世。

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她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她痛恨所有坐火车的乘客,她偏执的认为如果当时有人能帮下她的父母,她也许就不会称为孤儿。这几年来,她一直依靠在火车上扒窃为生。因为她的悲惨身世,火车上认识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太过处罚她。

今天她盯上了靠窗的他——刘寒风,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忧郁,她觉得他这趟肯定会有所收获。

从昨晚上车开始她就注意着他,空手站在茫茫人群里的他是那么的鹤立鸡群,根据她多年的偷窃经验,她知道这种人身上肯定带有值得下手的东西。

她仿佛一头饿狼,远远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列车准备停靠义乌车站,车厢里人已经少了很多,她觉得机会终于来了。

看着他旁边的乘客离开了座位,她慢慢的从过道里走过去,当她来到他身边过道,随着列车到站刹车她脚步一震,朝他身上摔倒过去。

“对不起,真不好意思!”说了一声道歉,她很快消失在这节车厢的过道里,随着她消失的还有他身上的皮包。

他带着复杂的眼神目视着她渐渐消失在车厢,心里不知道是轻松还是苦涩。两年的疾病缠身生活让他对周身的一举一动都特别的敏感,皮包离开口袋的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了,但他却没有开口阻止。

皮包里有着他珍藏了两年的东西,他一直都是小心的把那条白金项链贴身存放。今天看着它随着她慢慢消失在眼前,他觉得是天意如此。当一直珍惜的东西即将不再珍贵,他也不想留着徒自伤感。

他还记得两年前和女友一起逛街时,在一家珠宝店,女友一直盯着这条刻着“天堂”二字的白金项链,最后恋恋不舍的拉着他离开了。从她热切的眼神里,他知道她很喜欢它,只是为了两个人共同的家不舍得花那笔钱。晚上他从朋友那借钱偷偷的将它买了下来,他想在结婚那天给她一个惊喜。为了这个项链,他瞒着她每天下班后打了三个月的零工才还清了债,可惜它终将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她离开他之后很快走进了车厢卫生间。在卫生间里,她兴奋的打开了皮包,入眼的是一叠百元大钞和一个精致小巧的铁盒子。她数了数有二十多张,取了一半钞票欣喜的放进自己牛仔裤口袋,她将剩下一半放回了皮包。

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她取出了皮包中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里面是一条精美的白金项链,底下压着一张写满字的信纸。她飞快取出来给自己带上,从侧身的玻璃镜中,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漂亮极了,她甚至以为这条天堂项链是为自己准备的,虽然她也觉得很可笑。

她对那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她想知道他身上的故事。她轻轻的展开盒中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枯黄:

亲爱的文秋,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到这封信。如果哪位好心人看到它请帮我转交给莫文秋女士,她的电话是×××××××,一个死去的人将不胜感激你!文秋,如果是别人将它转交给你,请原谅我的不守承诺,最终还是无力抵御天堂的召唤。也许像我这样的懦夫本来就应该下地狱,但我一定要进天堂,因为在天堂才能等到你!我在天堂的路口等你,在天堂我会把一辈子的爱还给你。这条项链我珍藏了两年多,本来想在结婚时给你一个惊喜,可惜上天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奇,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亲手把这条迟到的项链交给你。如果你能看到它,我在那异域国度也可以安心了。

文秋,我在天堂祝福你!

始终爱你的刘寒风

她忽然觉得嘴巴咸咸的,自六岁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本来她觉得在天堂里的父母带走了她所有的泪水。她在心里一次一次的对自己说那不是眼泪,只不过是雨水迷失了她的双眼。女人总是强迫自己相信自己可笑的理由。

三、

不知何时,她把放入口袋的钞票也放回了皮包。用水沾湿了红红的眼睛,她若无其事的朝他走去。车厢里人不是很多,他身边的座位也还空着,他一个人依然在忧郁的看着窗外。她劲直走过去坐了下来。

“帅哥,怎么称呼啊?”她吸了吸气,故作随意地朝他招呼。

“刘寒风”他并未回头,也许是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去杭州探亲?我从小在杭州长大,这些年杭州变化真的很大。”她继续着话题。

他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眼睛看着窗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终于他将头转了过来,看着桌上一直跳动着的手机,伸了伸手,最后还是放弃了接听。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了.由美利坚合众国开往阿富汗的三八三八次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请没有上车的旅客拿好别人的行李,带上别人的老婆,抓紧时间上车……”桌上的手机却没有停歇,一直在那放着铃声。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阿风,这半年你过的还好吗?”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终于传出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孩声音。

“文秋,我过的很好……正在赶往杭州的火车上,一号车厢,还有一小时就能到站了……明天一定能准时出席你的大喜日子。”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朝思暮想的声音,他眼睛里闪着复杂的神色。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露出一脸温柔的表情,对着手机轻轻的不停的唠叨,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的一样,“文秋,我答应你的。我祝福你和你丈夫……”

“阿风,到站给我发个短信,我去车站接你。我现在正在抓紧时间布置新房,我先挂了。”莫文秋没有等对方的回答就快速结束了通话,她怕被他听到自己脆弱的哭声。她的眼泪仿佛断线一样往下流淌,将身前洁白的被子打湿了一大片。

这是杭州市医院的一个普通病房,周围都是空着的病床。她静静的直直地坐在床上,任由泪水从脸庞滑落,打在身前的被子上。床边上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青医生。

“你这又是何苦呢?”那年青医生露出一脸苦笑,伸手递过去一张纸巾。

“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明白的。我了解他,如果他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他也一定不会接受治疗的。我只能想出结婚的借口将他骗来治疗,希望他病好后能忘了我去寻找自己的新生活。谢谢你,向东!”她感激的看着身边的医生,她觉得上天还是公平的,她感到庆幸。

半年前,她离开了刘寒风,她知道他是深爱着她的,他不想拖累她。她也不想刺激他,于是她默默的离开了,她要走遍每一寸地方为他寻医问药,她发誓一定要让他活着。

当她来到杭州时,过度的劳累终于还是将坚强的她击倒,她昏倒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当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她看到身边站着一位年青的医生。

在交谈中,她知道了这位善良的医生叫蓝向东,在杭州市医院上班,今天早上去上班时看到昏倒在路边的她,于是把她送到了医院。

看着医院给的病历她很坦然,虽然由于积劳成疾长年操劳掏空了她的身体,她活不过三年,但她并没有对死亡的一丝恐惧。在医院的病床上,在众人的诧异中,她笑了,她笑得很开心很甜蜜,因为她在病房里无意中听说救她的蓝医生的父亲是位有名的胃癌专家。蓝向东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笑。

她央求蓝向东带她去见他的父亲。听了她的述说,蓝家父子都被她的痴情打动,于是有了如今的一场戏,一场用生命谱写的剧本。

四、

刘寒风缓缓的将手机放在桌上,他转回头朝向窗外,显得更加孤寂了。

“是你女朋友的电话?这次是去杭州看你女朋友?”身边女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默。

“是我的前女友,她是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名字也很好听,莫文秋。可惜明天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他伸手掏出一根烟,最后还是扔在桌上。

“刘寒风,莫文秋。我们真是有缘,你们合起来的名字正好是我的名字——离秋寒。”离秋寒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孤僻的女孩,她继续追问:“你的前女友,你们怎么分手的啊?就算分手也不用这么悲伤吧。她不懂得珍惜你,你大不了再找一个就是,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一个值得你爱也爱你的女孩子。”

“你不懂的,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的。有时候我真希望这列车能在下一站直接通往天堂。”他停了停,低着头陷入了回忆之中。沉默了一会,他继续小声地说着他们的故事,仿佛是在和自己诉说。

她听得很认真,眼角有了细细的泪痕。她站起来打开他身边的玻璃窗,想让窗外的风将她的眼角吹干,她对自己说这辈子都不要再流泪。窗外开始下起了淅沥的细雨,她不知道是她的眼泪还是雨水。

“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老天不会那么不长眼,尽管我从来不相信这贼老天!”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她的心也仿佛开朗了。只见她伸出双手,想触摸窗外的湿润,“人总要努力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希望自己活着的人们。”她的眼神穿向那遥远的方向。

她打开了话夹,平静的说道,仿佛说的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六岁那年,我和我父母乘坐火车去杭州,就为了他们在我六岁生日时的一个承诺——我想看杭州的水底世界。为了我的愿望,他们永远离开了我。在火车失事的一瞬间,他们将我抛出窗外,正好摔在稻田里,幸运的从死神手里捡回了一条性命。我永远忘不了离开火车窗口时我父母的那两双眼睛,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要坚强勇敢的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我那在天堂看着我的父母亲。”

她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仿佛他脸上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她缓缓的盯着他眼睛。“我一直在为活着努力,你也要坚强活着。如果你就这样放弃,难道你还想下一站就是天堂?将来,我还希望能听到你的子女喊我一声阿姨,就怕离开了这趟列车你可能就不认识我了。”她有些自嘲。

他有几分羞愧,看着站在窗口的她,忽然他觉得她的身影仿佛高大了很多。

忽然,只见她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她二十年后,她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列车急刹车摩擦铁轨的声音。很快,随着猛烈的撞击声,K93列车和停在前面的列车撞击在一起。

五、

莫文秋是在病房上听到K93列车出事的噩耗的。当时她找来蓝向东正在商量着怎么劝服刘寒风接受治疗。蓝向东接到命令,要立即赶去K93列车事故现场展开救援工作。

她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厥过去,刘寒风正是在2号车厢里。在她的哀求下,蓝向东偷偷的把他带到事故现场。

看着惨烈的废墟,她疯狂的在被疏散人群里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她期望奇迹能出现在他身上。看着渐渐稀少的人群,她开始绝望了,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蹲在地上不停地哭泣,她想陪着她一起走向天堂。

忽然她被一个身体紧紧的抱住,她感觉是那么的猛烈。她差点窒息了,在身前人的身上,她闻了他的气息,她喜欢这种久违的熟悉的滋味。

他怀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紧紧的拥抱着她。他在心里默默的发誓,只要自己活着就绝不会再放手。两个人就这样忘情的拥抱在忙碌的人群中……

一个月后,天空中下着迷蒙的细雨,他和她牵着手来到杭州一座公墓前,墓碑上套着一根银白的项链,碑石上写着离秋寒之墓死于列车失事事件。他们真诚的给她献上了鲜花。他还清楚的记得列车失事时的那个瞬间,外面正下着小雨,离秋寒忽然不知道那来的力气,使劲将他推出了窗外,留给他的只有一句话:一定要活着。

当他们看到离秋寒遗体的时候,她的手里还紧紧拽着那根刻着天堂的银白色项链。他们让这根染血的项链永远的陪着坟墓中的她。

五年之后,他独自牵着一个小女孩来到这座墓碑前,旁边有了一座新墓,那是女友莫文秋的。五年前在蓝父的治疗下,他的癌症终于治好了,幸好只是中期接近晚期。他和她幸福的度过了五年的美好时光,并留给他一个女儿,取名叫刘寒秋。她努力的活着,最终还是在五年后离开了人世,留下了一颗痛苦的心和一个懵懂的人。

他看着自己一脸稚气的五岁女儿,他看着并列着静静躺在在鲜花丛中的两座墓碑,仿佛看到她们在天堂里看着自己。他张了张口,握紧双拳,默默的对着两个安眠在坟墓里的灵魂诉说。风起了,陵园的上空仿佛回荡着古老的旋律:活着,为了自己活着,为了希望自己活着的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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