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是个传说
小巷好长好长,走啊走都走不到尽头。路灯不知又被哪个捣蛋鬼的弹弓射坏了,只有淡淡的月光,一切都阴森森的。拂苏在巷子里急匆匆地走着,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斑斑驳驳的……
怎么回事啊?回家的路怎么这么长了,巷子一个人都没有,遇上坏人怎么办?
突然,影子的前头移来一团黑雾,慢慢地,慢慢地向拂苏袭来。“哈哈哈,美女!”黑雾里传来一声狞笑,几个人影张牙舞爪地向拂苏扑了过来。
“遇到流氓了!”拂苏吓得魂飞魄散。想往回跑,脚像钉在地上一样;想喊救命,张着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
“完了!”
这时,拂苏的身边忽地冲过去一个人,施展拳脚和那几个人打了起来,砰砰砰,就像武打电影里的那样。在打斗间,那冲上去的身影转过脸来,向拂苏大喊:
“快跑啊!”
快跑!……
“啊~~~~~~”拂苏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按亮床头灯,目光掠过房间里的陈设,桌椅,电脑,衣柜,墙上的十字绣,才相信刚刚做了一个恶梦。
看看闹钟,才凌晨4点,拂苏又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冲上去的身影很熟悉,那张焦急的脸在哪儿见过的样子……”
“吓死了,怎么就做起恶梦来了呢?”
拂苏头脑里乱如麻。也许是舅舅舅妈昨天的经历刺激的。
舅舅舅妈从北京来探亲,住了几天就住惯了。这时候的北京已是白雪皑皑,看看表妹发在亲友群的近照就可以知道,雪都到膝盖了。南方多好啊,我们还穿短袖呢。
除了温暖的天气,吸引舅舅舅妈的还有本地的几个风景区。两位刚退休的老人,不用上班了,孙子也带大了,正要好好游玩游玩。老两口白天出去玩,傍晚回来就把照片、录像存到拂苏的电脑里,反复地看。还把照片传到亲友群空间里,心里那个乐呀。
只在游武华阁的时候,老两口遇到了郁闷事儿。那天游人很多,老两口光顾着拍录像,舅舅把相机往大衣口袋里一塞了事。等把武华阁都拍好了,一摸口袋,相机没了!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阁的管理人员说:“报警吧。”就替他俩打了110。过了一会,走过来一位便衣,看样子是个头,问了情况,手一扬,呼啦啦围上了三四个,都是游客一样的装扮——咋一看怎么也看不出来的,把舅舅舅妈看得直瞪眼。领头的大概说了情况,只看见其中一个扭头就走开了。
舅舅舅妈闷闷地继续游古城,刚才在百岁坊看中的银手镯也无心买了,贵妃园也无心看了。这样兜了半个钟头,舅舅的手机就响了,让他们去认领相机。来到那里一看,桌上堆着几部手机、相机,还有银行卡身份证什么的,其中一部相机正是老两口的。一个贼,正在那边接受问话。问话的就是那个扭头走开的。原来这贼是外地人,昨天刚来到,今天刚开张就遇到克星了。
“挺神的。这对比也忒强烈了。贼倒是又高又帅又时髦;那便衣,中等个儿,灰头灰脸,倒像在武华楼打扫清洁的。”舅妈说。两位老人受了一番惊吓,回来就说个不停。然后又打电话向表弟表妹一个个诉说。
也许就是昨天这事印象太深刻了,以致拂苏做了恶梦。
拂苏坐上11路公共汽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凌晨梦里那冲上去的人在这趟车上见过。大约碰见过十几次吧。他总是穿得邋里邋遢的,也有好几次穿得稍微整齐些,像赴同学聚会的样子。
“嗨,那个人,碰见好几次了。”记得有一次,拂苏忍不住捅捅邻座陆敏的胳膊,她俩是同学,常常一起坐11路去上班。
“谁呀?没注意。”
“前边那个,灰夹克,蹲着,搂着个帆布包,牛仔裤裤脚起毛的。”
“装修工或者油漆工吧?关注他干嘛?和你可不是在一个层次的。就算二婶老催你快点解决终身大事,你也不能这样慌不择食吧?”
“你想哪去了?”拂苏狠狠捏陆敏的胳膊,“我不过觉得这个人有点……”
“有点什么呀?我也一直坐这趟车,怎么就没见过他?看来你俩倒真有点缘分呢!”陆敏边揉着胳膊边说。
“你再嚼舌头,我,我就……”拂苏气急了。再看看那个人,还是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俩,一动不动。这次离得那么近,两个女孩的对话不知有没有传到他耳朵里,不过看那木偶一样的呆相,应该没听到吧。真是个怪人,就叫他“传说”行了。
“传说”坐车不像拂苏和陆敏,爱坐同一处位置。他有时坐车的后头;有时在中部站着,拉着扶手随着车身晃荡;有时蹲在车前头。还有时候不知坐哪儿了,只在看见他下车的时候拂苏才知道,原来他也在车上。
“今儿做了个恶梦!”陆敏一上车,拂苏就迫不及待地把梦境向陆敏描摹了一遍,把陆敏吓得哇啦啦地叫。
“居然是那个人救了我,奇了!可是连话都没对过的。”
“看来是走火入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也奇了,要钱没钱要貌没貌的家伙,怎么就走进了你的梦中?你看他经常在哪儿下车,去站台旁的电脑城家私城快递站看看,准看见他在扛包……”陆敏说。
“你又胡言乱语了,不和你说了!”
“别呀,说呀。你舅舅舅妈的故事我还没听呢!”陆敏摇着拂苏的胳膊撒娇说。
舅舅舅妈的故事刚讲完,车到站了,上来几个大概是到百货大楼下车的老婆婆,拂苏和陆敏站起来,把位子让给她们。再下一站“大钟楼”,涌上来一群人,车里拥挤起来。拂苏和陆敏像夹馅饼一样,前边后边左边右边全是胳膊和胸脯,空气窒闷得难受,只盼快点到站好下车透透气。谁知又老塞车,公共汽车走得很蜗牛,拂苏又为会不会迟到着急起来。
正被熏得恍惚,车身突然一晃,一个刹车,车停住了,满车人叫出声来。拂苏往车头一看,一辆摩托车横在公共汽车前,摩托车后座一个人水里捞出来似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正掏出一个证件向售票员大喊什么。
“抓小偷的,正叫司机别开车门呢!”乘客里有人说。
拂苏正在惊魂,又听到耳边一阵警笛,一辆警车呼啸而至。车门开了,那个“水人”走上车来,拽出两个,拿手铐铐上了。
“哟,我的手机没了!我的手机没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乘客叫了起来。
那“水人”说:“大家看看自己丢了什么东西没有,都看看。”
拂苏呆呆地看着“水人”,回不过神来,陆敏摇了摇她肩膀:“快看看你的包。”于是拂苏手忙脚乱地打开包,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啊,我的钱包不见了!”拂苏冲那个“水人”大叫。
“水人”抹一把脸,脸上的黑道白道更乱了,肮脏不堪。他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拂苏说:“您好!那麻烦您跟我们去一趟,核对一下。”
“丢了东西的朋友请都跟我们去一下,可以吗?”他又说。
今天可真是……凌晨4点做恶梦,然后上班遇盗贼……
拂苏一边想一边走上楼,妈妈已经把饭菜摆上桌子了,又和舅舅舅妈聊昨天丢相机的事。
“这对比也忒强烈了……”舅妈说。
这当儿,陆敏的慰问电话打来了。
“今天可真够刺激的!”拂苏兴奋地说。
“怎么啦?你倒没事人一样,没给我一点受伤的印象,浪费我一天的担惊受怕。”陆敏说。
“你知道那个‘水人’是谁吗?就是‘传说’!今天他那拦车动作,还有那拽人动作,酷毙了!”
“什么水人?什么传说呀?”
“嗨,‘传说’就是我向你说过的,11路上的那个呀!我给他起的绰号,忘了告诉你了。今天先拦车,然后上车拽贼的就是他呀!今天他不像个水人似的?浑身汗都湿透了!”拂苏向着手机话筒连珠炮地说。
“不是吧?我怎么认不出来?你吓糊涂了吧?”
“就是他!后来去核对的路上,他开的车,我从后边看着的,没错!”拂苏急了。
“我就看不出来,别糊涂了,叫二婶给你熬点姜糖水,我看你头疼脑热的,肯定发烧了。”
“懒得和你说了!我吃饭了。”拂苏要合上手机,就听陆敏在里边说:“别,别呀!我不怀疑了。我认不准,我只是在那次你捅我时,从背后看过一眼他的起毛的牛仔裤脚……信你信你好了,可别把我撇一边,我还想听后来的事儿呢!”
“后来,后来下了车就不见人影了,我还以为他会和我们一起去审贼呢……累,不想说了,明儿车上我再对你说吧,吃饭了。”拂苏忽然没了兴致。
11路车,拂苏从此坐得没精打采的,因为此后三个月,再也不见“传说”出现了,更不用说再见到“水人”坐摩托车忽的一下别在车前。
倒有很多传言传开了。据说是11路到“大钟楼”停车上人的时候,“水人”他们远远地看出了不对劲。三个贼,两个在车门口故意向售票员问路,把着扶手截住后边的一对恋人,恋人后边还有一个贼。车开的当儿,后边的贼到手了钱包,转身下了车,找角落数钱的时候被逮住了。“水人”继续追11路的时候却遇上了塞车,他看见路旁有一辆摩托没熄火,就跨上去请摩托车手一路开车追来……
“可神了!呼啦一下摩托车拦在车前,急刹车,闹得我额头上撞一个大包,一个星期才消掉……”11路上的乘客津津有味地说。
拂苏垂头丧气的样子。
“那个‘传说’怎么还不出现呢?那个‘传说’怎么还不出现呢?”陆敏看见拂苏病恹恹的,就替她念叨。
“别烦我了。都说可能记错了,也许那‘水人’并不是‘传说’。我都忘了这事了,你别嚷嚷了好不好啊?”拂苏把脸转向一边,撅着嘴。
这样又过了半年。这一天拂苏去河南(小城以江为界分成两半,在江南边的叫河南,非河南省也)办事,回来时坐上了29路。她习惯找个前头左侧的座位坐下来。车过了绣湖桥,在大桥站停下来。拂苏忽然看见站台旁站着一个人,中等个,运动服,近视眼镜……
“司机,我还要下车!”拂苏大叫。司机不耐烦地重又打开车门,让拂苏下去。
拂苏脚刚着地,就去找那运动服。不见了,再看,在前边人行道上。拂苏快步追上去。
运动服好像知道有人在后边跟,就停住脚步,站定了往后面看。
拂苏有点气喘地说:“您,您,您好!请问您是不是那个……常坐11路的。有次,你坐摩托来截住了车……拽出两个贼……我,我就是那次丢了钱包的,后来我还……”
那个人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听了一半,打断拂苏的话说:“对不起,您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就大步走开了。
拂苏急了,忍不住跟着,才跟了几十步,就跟丢了,只好怏怏地回家。
拂苏觉得自己很无聊,这事可不能再和陆敏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