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开的玩笑
队里的老同志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五十年代中期，我国就开展了青藏铁路的建设工作，那时候国家还很穷，内燃机车和电力机车都提不到议事日程，因而前期工作都是按蒸汽机车来考虑。然而，在青海境内可建铁路的地区，又大都是贫淡水区，所以勘探水源就成了首要任务，我们的打井队，就在这个时候到了日月山脚下的海晏。
工地向西是广阔的青海湖草场，藏族牧民就在那片草场上放牧着他们的牛羊。那天，我们的井终于打穿了富水的地层，白花花的地下水被抽出了地面，那水像条小溪，自然地向着青海湖的方向流去，牛羊们闻到了水的气息，便聚集到那里去饮个痛快。当晚一位藏族阿爸走近我们的伙房，撂起门帘朝里喊道：
“阿勒（喂的意思）！我进来可以吗？”
“进来吧！”正在准备晚饭的炊事员随口回答
他进来了，站在炊事员身旁说：
“你们的井打出了水，我们的牛羊喝水就没有问题啦！”
“好哇！让你们的牛、羊好好地喝，快快地长！长得肥肥的，胖胖的！”炊事员学着他那拉着长音的藏族汉语说道
“是呀！我们得好好谢谢你们呀！”
“不用谢！等火车开到这里的时候再谢吧！谢毛主席，谢共产党和中央政府就行了！”
“是呀！”他回头看看大锅里正炖着的羊肉，又说“还是你们汉族大哥有本领，烧的肉都比我们的香！”
“是吗？你知道，我们烧肉要放好多种佐料呢！所以才香香的！”炊事员说罢转过身从锅里夹了一块“给，你先?一块！”
“不！不！”他不好意思地张开手，但可以看得出，他的确是极想吃的
“哎！别不好意思，我们都是自己人嘛！吃吧！”
他接过去了，一口便?个干净，连声称?道：
“香！香！”
第二天早晨，他又来了，手里提着一小筒羊奶
“喝奶！这是今天早上的新奶子！”说罢便转身出去追赶他的羊群
“晚上还来吃菜！”炊事员撂起门帘朝他喊道
“好！”他就跑远了
晚上他真的又来了，吃了一点炒菜，仍然喊着“香！香！真香！”第三天一早他又提一筒鲜奶过来，炊事员用这筒鲜奶活了面，蒸了一屉又大又煊的奶馒头。一来二去他们便混得很熟了。
一天，阿爸看到灶台前多了一个小伙子，便问：
“他是新来的？”
“嗯！钻机组人多了，队里给我配了一个助手”
阿爸听进耳朵里，看在眼睛里，更记在心窝里。过了几天，他对炊事员说：
“你的助手几岁啦？有对象了吗？”
“二十多岁，还没对象呢！”
“好呀！好呀！”阿爸自语道
“什么意思？莫非你家有女儿？想嫁给他？”炊事员开玩笑说
“是呀！我女儿和他差不多！挺漂亮的！”
“我们汉族小伙子可值钱呀！要想让他做你的女婿得花不少钱呐！”炊事员不真不假地对阿爸说
“要多少呢？”阿爸认真地问
炊事员想了想说：
“羊要40只，钱要四百块！够多吧？”
“说话算数？你能做主吗？”
“能，他是我的助手，什么事都得听我的！哈哈！”炊事员炊牛说
阿爸走了，炊事员就把刚才和他开玩笑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奇怪的是，每天都要来跟他说几句话的阿爸，已经十来天不见面了，倒让他有点想念。正在他想的时候，阿爸就来了。一进门便直冲着炊事员跑过去，从老羊皮大衣里掏出一叠钞票，啪，放在了面案上，说：
“这是四百块钱！四十只羊在外边草地上，你点一点吧！”
“什么意思，那天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倒当真啦？”炊事员仍然像开玩笑似的说
“什么？这么大事你开玩笑？我们藏民可不开玩笑！今天我把钱和羊都凑齐了，可要领人啦！”说着就快步往灶台那边走去，一把拽住小伙子的胳膊便往外拉，还?着：
“走吧！今天你就是我家的人啦！我那女儿在家里等你呢！”
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一边往后打着坠，一边叫道：
“这是干什么呀！师傅，这是干什么呀！”
“哎！你这人怎么疯啦！人家跟你开玩笑，你就当真啦！人家小伙子有家有业，怎么就是你家的人了呢！”炊事员气急败坏地拦住阿爸的去路。三个人?持了许久，阿爸看看今天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带小伙子离开伙房了，便堵气地走了，临出门之前，回头对炊事员喊道：
“你们不讲信用，说了话不算数，你们等着吧！”恨恨地摔了门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嗨！拿走你的钱！赶走你的羊！”炊事员急忙追了出去，谁知道，在高原上，他哪里跑得过一个藏民呢？只跑了几步，便垂头丧气地转了回来。风急火燎地喊过他的助手说：
“喂！你赶快去找机长，求他想办法把草地上那群羊安排一下”
小伙子朝机组那边跑过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机长气哄哄地来到伙房
“王师傅！你是咋搞的？怎么敢跟藏民开这样的玩笑？这下你可惹了大祸了！我们这个组都得受牵连！”
“机长呀！我真是跟他开玩笑的，没成想他那么当真！你快帮帮忙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啦！”王师傅哭丧着脸央求着
“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帮你把那四十只羊托附给扎西照管！卖人的事你得自己负责解决！”
这一天钻机组里有人替王师傅着急，也有人为这事觉着非常有趣，有的人说以后再不敢跟老藏随便开玩笑，也有的人觉得老藏是一群最纯朴、最实在、最值得交结的好人。
第二天中午，有两位穿制服的人骑马来到钻机组。他让机长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后，说道：
“同志们，我们是区法院的，你们和藏民开玩笑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这里的藏民是非常纯朴，非常忠厚的，他们很喜欢汉族兄弟，特别是汉族的工人兄弟，你们的这个玩笑正好开在了他们的心窝子里，所以，他们就格外的认真。经过长时间的解释和说服，阿爸想通了，他原谅了你们。今后，你们还要在这里工作，还要接触到这里的藏民，像这样的玩笑是决不要再开了，要和他们搞好关系。记住，他们是喜欢你们的，是羡慕你们的。”
事情终于解决了，当天下午，阿爸又来到伙房，王师傅热情地请他在伙房吃了一顿单烧的晚餐，并且诚恳地向他道了歉意
“哎！不用道歉啦！我都明白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呀！我的女儿说她一定要嫁给一个汉族工人！”阿爸接着说“这钱和羊我带回去了，我要把他们给女儿留好，总有一天会给她找到一个汉族的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