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导读大力疯了，他挥舞着镰刀叫喊：“狗日的，你们敢！”一个皇军用枪托往大力脑袋上一击，大力就晕了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发表于《短篇小说》杂志。
小日本占领东北三省时，大力刚满十三岁。
十三岁不小了，已经长到爹的夹肢窝下面了，能握得动锄头把了。天不亮，大力就跟爹爹从土炕上爬起，胡乱地喝碗热苞米面糊糊，就扛着锄头跟在爹的身后，屁颠屁颠地下地干活。
爹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跟土坷垃打了半辈子交道。脸膛被日头晒得紫黑，透着古铜一样凝重的光泽，人长得膀大腰圆，浑身似乎有着一股子用不完的力气。大力亲眼瞅见过，爹有一回将地头一棵拇指粗的小榆树连根拔起，脸不红心不跳，看得大力一愣一愣的。爹的力气真大！但因为常年累月、起早贪黑地侍弄庄稼，人还不到四十，背却有些驼了。
爷俩侍弄河西面的五亩薄地，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连影子都好像拴在地里了。忙到日头歪斜，饿得前腔贴后腔，一人拿一块苞米饽饽就着凉水啃。
有一天，大力吃完饽饽，灌完凉水，觉得肚子里舒服了好多。他瞅着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麦苗问：“爹，咱们打那么多粮食，都给了谁？”
爹正在闷着脑袋抠锄头板子上的泥土，没好气地回答：“给皇军。”
大力又问：“不给不行？”
爹抬起了脑袋愣了一下：“不行。”然后扯开破衣褂，袒露出满肩清痕，现身说法地嘟囔道：“看看，不给不行。这是轻的，重的用东洋刀抹脖子！”爹用厚厚的手掌往大力脖子上象征地砍了那么一下，吓得大力眼睛一眨一眨的，腿肚子一颤一颤的。
时光过得飞快，大力一晃儿十七岁了，像田地里的苗苗，一下子就窜了老高。爹亲热地拍拍大力的肩膀说：“儿，该有个媳妇了！”
大力有个相好的，是本屯里的小云姑娘，他爹给人家打长工，娘给人家当奶妈子。小时候，两人在一块撒尿活稀泥，是一对两小无猜的主儿。小云很认真地告诉他：“长大我就给你当媳妇。”可彼此长大了却很少见面。偶尔在路上碰上打个照面，大力可着劲瞅着小云白里透红的脸蛋，羞得人家小云姑娘脸红到了耳朵根子。大力知道，小云早晚是他的，谁也无法把她从自己手里抢走。
有一回大力听说小云被屯子里的保长摸了一把，他气得操起锅台边的烧火棍子，要奔到保长的家，打断狗保长的腿！爹死命地拦住他：“值得吗？不就摸了一把脸蛋吗？”爹不敢说，大力的娘就是被保长强暴后跳河淹死的……大力爹忍气吞声，他一个靠天吃饭的穷农民，惹不起呀！
动镰刀收割的日子，爹预备好几升白米，几米粗布，将两间烂土房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净干净，然后将大力拉到身边，吩咐道：“儿，今晚就圆房吧！你去接媳妇！”
大力就兴冲冲地去接媳妇，穿戴虽然破旧了些，膝盖头、胳臂肘都是补丁，但浑身上下洗得干净，看起来大力蛮精神的。昨晚他就知道今天娶媳妇，所以他连夜把衣服洗了三遍！
大力把薄礼往地中央一撂，冲老丈人和丈母娘连叩三个响头，然后就背起炕上拾缀一新的新娘小云，他在大街上美滋滋地转了一圈，意思是大力不是毛孩子了，大力娶上媳妇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天刚刚擦黑儿，爹就撂下了遮羞的门帘，说：‘你们就歇着吧！天儿不早了！“爹睡在灶坑间的柴火堆上，给两个年轻人让路，他在身上盖了被子，就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小两口铺盖好，就羞答答地躺下了。大力浑身就像着了火，他虎一样扑向害羞的新娘。小云不让，说身子还没有完全干净呢！大力听不懂，他使劲抱着小云软绵绵的身子，小云就拼命地挣扎，她吓得哭出声来：“大力，娘说今晚不行，明天好不好？你猴急个啥？我早晚还不是你的？……”大力不肯，他还想用强。门帘外头穿来爹严厉的呵斥：“大力，往后的好日子长着呢，你要心疼自各的媳妇哇！”
大力只好作罢，他不舍地松开箍着小云胸腰的手，悻悻地别过了脑袋生闷气。小云脸上的泪就淌下来了，她爱惜地抚摸着大力厚实的肩膀，柔声地说：“大力，明晚咱们——”
天刚透亮，一家三口人便拎着镰刀，到田地里割高梁。大力瞅着媳妇扭动着优美的腰枝，心就痒痒起来了，想起今晚即将开始的快乐生活，大力就不由自主的“嘿嘿”笑起来了。
日头滑下山时，三个人回到了屯子里。屯子里炸营了，哭的哭叫的叫，还夹杂着牲畜的嘶吼！来了一队皇军，足有上百号人，枪杆上的剌刀明晃晃的，小日本正在搜查抗联。大力挽住小云的胳膊向家里走，几把剌刀立即抵住了他们的胸脯，小日本叽里呱拉的喊叫了一通，一个皇军奸笑着向小云扑去，小云向小鸡似的在皇军怀里挣扎着，可怜巴巴的伸出双手呼叫。大力的爹一下子给皇军跪下了，说：“太君，放了我媳妇吧！我儿刚成家——”一脚踢下，大力的爹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
大力疯了，他挥舞着镰刀叫喊：“狗日的，你们敢！”一个皇军用枪托往大力脑袋上一击，大力就晕了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大力躺在土炕上，爹蹲在门槛上正哭天抹泪呢！大力头昏沉沉的，像铅球那么重。他冷不丁的跳下炕，急急地问：“爹，小云呢？”
爹没吭声。
大力抓起菜刀，就向门外扑去，爹用身子挡住门，大声哭叫起来：“你敢！”爹就去抢夺那把菜刀，大力拼命躲闪，还是被爹捏住了手腕，大力狠命地抢夺菜刀，一不小心，那把菜刀滑进爹的喉腔……大力愣愣神，他“哇”地一声哭了！他流着泪把爹抱到土炕上，操着带血的菜刀扑向黑夜……
次日，皇军走了。人们在村口看到了大力的尸体，他的身子被狼狗撕得血乎乎的，身上有剌破胸膛的刀痕，一颗脑袋跟脖子分了家！人们在水井里发现了被强暴的小云，尸体泡得肿胀，脸胖得吓人。人们说大力杀死了三个皇军。
大家伙含着泪厚葬了大力一家，但对于大力爹的死，屯里的人们一直存着谜。不过，人们说大力不愧是一条好汉！脑袋掉了，还不就是碗大的疤！215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