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姐妹花
清朝初年,福建泉州林知府的黄氏过了四十才身怀六甲。望着娘子大肚便便的模样,林知府甭提有多高兴了。眼瞅着林家的香火得以延续,林知府心里灌了蜜似的甜。有道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大喜的那天,林知府的胡子都乐歪了!可是黄氏生的是千金,而且一口气生了两个!没能给丈夫生个带把的传宗接代,黄氏感到有些愧疚。没想到林知府很开通,他安慰自己的娘子:“生男女谁也拿不准,再说这世上没有如花的女儿,哪里会有热血男儿呢?咱们就好好把两个宝贝抚养成人吧!”
这对可爱的孪生姐妹,大的叫阿花,小的叫阿翠,姐妹俩从身高到脸形如出一车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有黄氏清楚,两个闺女唯一的区别是小的阿翠右脚板下长了一颗豆粒般大的痦子。阿花和阿翠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真是又疼又爱,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那黄氏见姐妹俩长得十分相象,就把一碗水端得平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把两个小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让她们穿同一样款式和颜色的衣服。外人见了,蹦搞不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阿花和阿翠长到五岁时,家里连续遭遇不幸。这年春天,年纪轻轻的母亲得了一种奇怪的妇科病,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林知府由于忙于公务,无法照料两个年幼的女儿,便将阿花和阿翠送到德化老家。不出一个个月噩耗再次传来,林知府丧妻之痛还未完全消散,因冒犯自己的上司惹来杀身之祸……闻知此讯,外婆抱着两个不黯世事的孩子,没招没落地大放悲声。从此阿花和阿翠成了一对孤儿,她们是在外婆的呵护下长大成人的。那阿花自小不爱言语,经外婆的言传声教,整日坐在闺房里做些针线活儿;而妹妹阿翠天性顽皮,整日疯疯癫癫的,经常到街上玩耍,只有到吃饭和睡觉的时辰姐妹俩才会碰面。阿花看不惯,有时就和外婆一起数叼阿翠,那阿翠脖子一梗,尖声叫道:“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两姐妹不知不觉就长到了16岁,出落得愈发的漂亮出众了,可姐妹俩的性格和品性却大不一样。那阿翠15岁时就闹出了荒唐事,跟街上的一个风流少年混上了。左邻右舍的难免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外婆晓得“女大不可留,留来留去留成愁”的理儿,便拜托媒婆给阿翠找个婆家。那热心的媒婆几乎踏破了人家的门槛,也没能给阿翠找到一个中意的。阿翠不是嫌人家穷,就是嫌弃人家长的丑。气得外婆干瞪眼,最后对阿翠的事儿就不管不问了。那阿翠和街上的少年风流快活了好一阵子,闹到最后竟被人家给甩掉了。倒是勤快娴静的姐姐,经过媒婆的穿针引线,找了一个富裕殷实的丝绸批发商的儿子。男孩王良不但长得潇潇洒洒,而且还重情重义,对阿花自是百般的恩爱和呵护。
阿花出嫁的第三个月光景,拉扯姐妹俩长大的外婆便撒手人寰。外婆出殡的那日,她和丈夫王良前来参加葬礼,忆起外婆的养育之恩,那阿花悲痛欲绝,哭得泪如雨下;倒是那阿翠干打雷不下雨,只是一个劲的干嚎:“外婆,你走了,丢下我以后可怎么办啊?”阿翠在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呢!只有阿翠心知肚明,外婆是被她活活气死的!姐姐出嫁过上吃不愁穿不愁的好日子后,她就嫉妒的要死,愈发的破罐子破摔了,竟然把二流子带到家里来过夜风流快活……姐姐、姐夫不知就里,只是同情孤身一人的阿翠,便把外婆的房舍和家当便卖了,将阿翠接到自己家来住。然而,让阿花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善举竟然惹来了杀身之祸!
阿翠到了姐姐家后,起先过着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自在生活,她肚子里的醋劲更大了。那阿花和丈夫王良住在德化郊区偌大的四合院里,里面雕梁画栋有花有草美不胜收,除了宽敞明亮的屋舍外,院子后面还有一个漂亮幽雅的小花园。原来,丝绸商见儿子结婚成家,便举家迁到南京做生意去了,将这座豪华的庄园留给了自己的独根苗的宝贝儿子。那阿翠实在想不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跟姐姐一样长得天仙似的,凭啥姐姐享受荣华富贵,自己过那贫贱清苦的日子呢?正是从阿翠跨进姐姐家门的那日起,一个罪恶的念头在就她的脑海里萌生了。
善良厚道的阿花,很是同情妹妹的遭遇,她以前没少对阿翠给予接济。现在姐妹俩又住到了一起,她好言相劝阿翠改掉以前懒惰贪玩的坏毛病,做一些女红,将来找个好后生过日子。那阿翠表面上言听计从,忙着担水忙着洗衣服,内心深处却愈发无法平衡,她憎恨命运的不公,她忌妒姐姐的富贵。阿花的丈夫白日在县城里的店铺打点生意,只有吃晚饭时才回到家来。饭桌旁坐着两个年轻漂亮的美人,穿戴一模一样,说话的音调一模一样,倘若不是娘子阿花叫他,他还真难以分辨哪个是自己的娘子,哪个是自己的小姨子呢!
原来,阿花已经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她又承袭了儿时的习惯,自己用的衣服和饰品,妹妹也有相同的一份。白天官人不在家,姐姐俩或忙于女红,或开心的谈天说地,或到姹紫嫣红的花园里打坐赏景……除了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外,阿花自己也排遣了不少的孤独寂寞。姐妹俩形影不离亲密无间,这让王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不知道,那艳若桃花的小姨子心怀鬼胎,是一条阴险毒辣的美女蛇。
日子似乎很平静很舒适的过去了,由于没跟男人鬼混胡来,那阿翠的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的生活还缺少什么。看着姐姐姐夫那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情景,她的醋坛子就愈发的浓烈了。姐夫王良不但长得标志,而且家里钱财万贯,为什么这样的男人偏偏看上了姐姐,而自己却没有福气碰上?尽管阿翠打扮得和姐姐一模一样,但那两目传情美妙的感受,阿翠是没有办法享受到的。她暗暗发誓把姐夫夺到手,过上那种梦寐以求的夫贵妻荣的幸福生活……当阿翠发现姐姐开始呕、不胜娇羞的向姐夫王良报喜时,阿翠感到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必须赶快付诸行动,否则等姐姐的肚子大了,自己的美梦就会化为泡影。
九月的一天下午,花园里秋高气爽景色怡人,两个长相妩媚的孪生姐妹,有说有笑的坐在一起,阿翠问:“姐姐,孩子生下来取什么名字啊?”阿花笑着说:“我跟你姐夫早就商量好了,若是儿子就叫含雪,如果是女儿就叫含香!”阿翠默记于心,她想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姐姐,别人都说咱姐妹俩长得很像,今天我们不妨以水井为镜,比一比看咱姐妹俩谁长得更漂亮!”阿花因为有了喜,她的心情格外舒畅,根本无法体察到妹妹的险恶用心!阿花亲热的拉起了阿翠的手,高兴的说:“好啊!”于是这对孪生姐妹便向后花园那唯一的一口水井走去。
阿花和阿翠手挽着手,笑咪咪的来到水井旁。那口井周围用砖石砌得足有半尺高,姐妹俩趴在井边往下望,里面深不可测的水面上,立即映出了两张可人的桃花脸。突然,有一张脸变得格外丑陋,格外凶恶,就像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魔鬼的脸……阿花感到不妙,还没等她回过身来,妹妹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腿,一把就将她抛进了那口阴森森的水井里……阿翠不顾姐姐声嘶力竭的呼叫,她狠下心肠向房间奔去,阿翠一边跑一边骂:“去死吧!去死吧!你这该死的姐姐!”那阿花在水井里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无声无息了!说来也怪,就在阿花身体完全沉下去的那一刻,一对玲珑的小鸟从井口里飞了出来,落在花园的一棵大树上,悲伤地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再说那暗下毒手的阿翠跑回房里后,浑身不停的打着拍子,心吓得怦怦乱跳。直到这时,她也没有丝毫的悔意,她担心自己精心导演的这场戏,如果被姐妹王良识破了怎么办?那脑袋还会长在脖子上吗?想到这儿,阿翠冷静了许多,她赶忙从灶间找到水桶和扁担,然后担着水桶来到了后花园,她将水桶扁担放在井口边,为了做得天衣无缝,她把汲水用的小水桶连同绳子一同丢进了深井里……阿翠回到房间的路上,那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奋力飞了过来,从空中拉下的鸟粪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阿翠惊慌失措的脸蛋上!气得阿翠两眼直冒火,他跺着脚对那只飞走的小鸟一阵乱骂!
傍晚,王良从店铺做生意回来时,那阿翠早已迎候在门口,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着,“妹妹阿翠”掉入水井里淹死的经过:“下午,我正在房间里做着针线活,阿翠到后花园去担水,谁知去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见她回来,我赶忙走过去,只看到水井边的水桶和扁担……呜呜!我那可怜的妹妹呀,你做事咋这么不小心?”王良听完“娘子阿花”的哭诉,他心急火燎的向后花园奔去。此时天色已晚,井口里面黑咕隆冬的,哪还能瞧见人的影子?王良返回屋里,他安慰哭哭啼啼的“娘子阿花”:“娘子,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还是回房歇息吧,千万别哭坏了身子!我明天就叫人把你妹妹的尸体打捞上来……”
阿花泡得肿涨的变形身体,是第二天下葬的。她在阴曹地府里再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王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而把心狠手辣的妹妹当成了自己!葬礼隆重而又体面,那阿翠虽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但却让蒙在鼓里的王良非常感动……
那一夜失去姐姐的阿翠,自然如愿以偿的圆了自己的好梦。鱼水之欢时,王良担心动了娘子肚子里的胎气,那风情万种的“娘子”嫣然一笑:“没事没事,咱们就冲冲晦气吧……”那阿翠使出浑身懈数,使自己梦寐以求的男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阿翠感到自己成了这座豪宅真正的女主人。
然而,姐姐阿花被阿翠居心不良推到水井淹死后,她的寿数也悄然逼近了。从阿花安葬的那天起,那只从水井里飞出的小鸟就没有消停过,那只小鸟将鸟粪屙在阿翠的脸上,日夜在窗外的树丛里凄凄哀哀的叫个不停,好象在说:“你坏你坏你坏……”那冒充阿花的阿翠,被叫得心烦意乱头皮发麻,她愤怒的抄起一把扫把奔出了门外,想把那只烦人的小鸟轰走。可是她刚转身回到屋里,那只小鸟又落在原处,又不知疲倦的叫唤起来了。阿翠赶了几个来回,疲于奔命,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便只好当作充耳不闻了。可是那只小鸟挑战似的雀跃在枝头,它发出的声音愈发的闹心:“你坏你坏你坏……”把阿翠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傍晚,王良从县城做生意回来,那只小鸟的叫声变成了格处欢快的声调,似乎在说:“你好你好你好!”王良听罢很是高兴,他就顺口夸了小鸟几句。没想到“娘子”气不打一处来,她做贼心虚的对王良说:“官人,你还是想个法子把那只讨厌的鸟打死吧!要不我就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了!打死了咱们今天晚上就吃它的肉,看它还会不会乱叫!”尽管王良很喜欢这只小鸟,但出于对“娘子”的疼爱,他还是抄起了扫把,从树丛的背后向这只唱歌的小鸟悄悄的摸过去。那鸟似乎发觉了越来越近的危险,但它并不躲闪,依旧欢快的唱着它甜美动听的歌。王良狠了狠心,他举起了扫把,猛地打在那只漂亮可爱的小鸟身上……
晚饭的餐桌上多了一道菜:爆炒鸟肉。虽然是一只很小的鸟,可是阿翠在锅里炒着炒着,那鸟肉就膨胀起来,出锅时满满的装了一大盘。阿翠一边给王良挟鸟肉一边唠叨:“说来也真怪,鸟肉下锅时还是那么一点点,可是出锅时却装了这么大的一盘子……”王良吃着那香喷喷的鸟肉,不由得赞不绝口:“娘子,你炒的鸟肉味道真不错!你已经有了身孕,就多吃一点好好补补!”那阿翠见王良如此体贴入微,她就美滋滋的用筷子挟起一块鸟肉,送到嘴里一嚼,只听“咯噔”一声,痛得阿翠哧压咧嘴:“明明是一块肉,怎么到我的嘴里就变成骨头?”她话还没说完,那鸟骨头就把她的嗓子眼给卡住了,卡得阿翠直往上翻白眼,她脖子喉咙的凸起处像是长长了一个大包!王良见状,他急忙抱着岌岌可危的“娘子”,由于慌了手脚,他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望着“娘子”愈来愈苍白的脸庞,望着“娘子”不断抽搐痛苦的样子,王良伤心的流出了眼泪!不大一会儿,他那美艳如花的“娘子”就软绵绵的瘫倒在他的怀里,翻动着白眼不甘不愿的断气了!王良抱着“娘子”逐渐变凉的身体,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恰在这时,丢在桌子上的一根鸟骨头竟然飞了起来,插在装汤的碗里沾着汤汁,然后立在桌子上,就像一支笔被一双无形的手握着。面对悲痛欲绝泪流满面的王良,这根神情的鸟骨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行字:我是妹妹阿翠推到水井里淹死的!那王良探过头去一看,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他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只可爱的小鸟是亡妻的冤魂不散啊,是专门托生为鸟来向他说明真相的!
,王良请人将花园的那口水井封上了。心灰意冷的他卖掉豪宅,到娘子阿花和小姨子阿翠的墓地上,痛快淋漓的大哭了一场,烧了很多纸钱。王良闹不明白,姐妹俩如此想象,怎么品行大不相同呢?他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德化,来到南京和家父一块经营丝绸生意去了。这正是:
姐妹同母生,善恶各不同。
虽有桃花容,黑心地狱通。
当劝世人语,须念手足情。
富贵应有道,邪恶如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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