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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怎样刻成的(连载1-4)

2013-10-22 16:48 作者:水墨年花 阅读量:295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一集:横空出世

母亲生我那一年,轰轰烈烈举国上下齐动员的大跃进,终于宣告炼钢失败。苦苦支撑了两年的人民公社的集体大食堂,总算宣布彻底解散。身上浮肿全身无力的社员们都喜气洋洋,奔走相告。在这样的氛围中,上过两年私塾的父亲,便高兴地把我起名叫解放。

父亲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常年剃着短短的平头。一对不怒自威的剑眉底下,是一双疾恶如仇的大眼睛,让人望而生畏。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连女人看了都羡慕得要死。

其实,父亲的眼睛特别不好,属于深度近视。戴上眼镜看书,几乎还要把书靠在镜片上。以至于父亲常说,他一生吃亏,就吃在自己的眼睛上。当兵,单位招工什么的,全是让自己的眼睛给挡住了。否则,早就吃上了令人眼红的国家粮。

父亲到三十岁时,才有了我这个带把的男孩,自然高兴得笑的是整天合不拢嘴。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为了庆贺我的诞生,不堪重负的父亲居然还请了一桌的客,吃掉了家里弥足珍贵的三斤大米和一升能熬好多稀糊的荞麦粉。代价好大哦!要知道,那可是咱们全家,整整一个星期的口粮。但父亲从不后悔,只有满脸的骄傲。可不,每次当着亲戚朋友或者熟人的面,只要一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他就总是显得非常的自豪。说值,已经有无产阶级的红色接班人。还说,只要有我这个男孩了,他将来就有脸去见我家的列祖列宗。

在我出生前,家里已经有两个姐姐。而在我两个姐姐的前面,还有四个哥哥和姐姐。只不过,那先来人世间的四个哥哥姐姐们的命不好。他们降临到这个世上,没有逗留多长的时间,不是饿死的就是病死了。其中,死在“种花花”中的我四哥,居然还活到了四岁。看着哥哥姐姐们一个个的死,漂亮的母亲伤心得眼睛都差点哭瞎了。为这事,没上过学堂改信迷信的母亲,那个时候都快急成了疯子。她除了白天不停地叨唠观音菩萨外,晚上更是跪在蚊帐后面的菩萨像前,好几个小时不起来。同时,嘴巴也不停的老念着:“菩萨保佑,求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不知到底是感动了天,感动了地,还是真正感动了菩萨。总之,跪肿了双腿的母亲,从此后就顺利地生下了我的两个姐姐,并且她们能够健康地成长。到生下我这个男孩,自然就更成为爸妈手心里的宝了。

刚着地的小孩,果然是见风就长。我一天天的长高,一天天地长大。长到两岁半时,三十多岁的母亲,居然又顺利地生下了我的弟弟。终于,我们成为了一家和睦的六口人。

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慢慢的懂得一点事了。家里嘴巴多,要吃的东西也多,可粮食永远的不够吃。还记得生产队开粮仓分粮,那秤粮的长秤杆哟!好多社员都伸长脖子围着看。就生怕分哪一家的粮,秤杆会不公平地往上翘。于是乎,秤杆往往高了压下来,秤杆低了又抬上去。老这样反反复复地好多次,直到秤杆不高不低才罢休。难哪!在那时社员们的眼中,仿佛只有带星的秤杆,才是世界上唯一最公平的砝码。而四岁的我呢,可不管秤杆高和低的,只知道人多特别热闹的时候,我就可以浑水摸鱼。

谁说不是?集体分粮好啊!人小鬼大的我,会每一次在手里拿着一个玩耍的竹筒,紧跟在挑着箩筐的父亲的后面。轮到给我父亲秤粮谷时,我就总会假装绊着箩筐的绳子,摔倒在大堆小堆的谷堆里,乘机在竹筒里装满我特喜欢的谷子。然后迅速用手掌把筒口盖住,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除了第一次的红脸外,其如的我都演得那么的逼真,毫无任何的破绽。

小时候的外婆家,在我眼里是一个很高很远的地方。要坐两毛钱的火车,接着坐一毛钱的班车,然后还要走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大年的真月初二和夏天的七月十一,七月十一是外婆的生日一家老小准时要上外婆家。外婆家的路途遥远加艰辛,就让那时候的我总是埋怨母亲。别人家的外婆家,为啥老是那么近?吃完午饭后,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回家了。而我们家的外婆家,怪事?年年都是那么远?坐完火车后,竟然还要花钱坐汽车。善良的母亲,可从来不曾解释过。每次只是用眼睛,平淡平和地望着我。而我呢,也就只好一声不吭知趣地走开。再说,我家离公社火车站有十里地,全家出门,就非得要提前两个小时走。而每次要去外婆家,颜色不一致的慢火车,也总是在天还没亮的时机到。于是,这也让单纯的我老想不明白:去外婆家的鬼火车,怎么年年都是在晚上开?还有上火车,六岁长高不长肉的我,明明身高不到国家规定的壹米壹,可车上的列车员就是非要看着有,气人不?要花一毛钱买半票,哼!上过一次当的我,当然是绝对不会傻第二次的。

“把票拿在手上,把票拿在手上。哎?小孩,你的票呢?”火车到站台停下来后,验票的列车员阿姨瞪着眼睛,不和谁商量,就十分强悍地挡在车门口大喊。

“妈妈在车上,我要妈妈?呜呜,阿姨,我要车上的妈妈?”我嚎啕大哭的同时,眼泪吧嗒十分可怜地望着列车员。然后,就摇摇自己的头,随即把手指在了火车上。

“喂?喂?哪个妇女这么粗心呀?连自己的孩子下车了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娘的?来,大人让一下,让小孩先上。哎?挤?挤?你后面的挤什么?真是的,看到小孩你还挤?有味不?孩子你只管上,阿姨替你挡着呢!”果然,嘴巴嘀咕着的爱心的列车员阿姨,就立刻拖住乘客已抓牢车门扶手的手,随即把我顶了上去。

火车站到汽车站的距离,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为了赶班车,母亲只好用两只手,牵着两个姐姐不要命地跑。而肩膀上扛着我,一只手搂着弟弟另一只手提了个大包的父亲,大汗淋漓的就只能跟在后面拼命地赶。赶到汽车站,抱着父亲脑袋,被父亲颠得实在不行的我下到地后,就颠着脚对父母是不停地大跳和大叫。

“鬼外婆家老这么远,我不去了?妈妈,我要回家,呜呜,我要回家呀!”我边哭边赖皮地把尿到处撒在地上。

“儿子听话,马上就坐汽车了。来,乖哦!我的儿子真乖哟!”到汽车站的母亲,一手牵着弟弟,一边不停地哄着我。

“那我要吃冰棍?”我用手乱抓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提出了自己要哭的条件。

“我也要吃冰棍?”弟弟挣脱了母亲的手,也晃着圆圆的脑袋附和着。

“儿子,现在过年,又不是六月的天?哪里来的冰棍?”父亲的声音,显然有些沉闷。

“上次我吃了,你就是怕用钱?小气鬼?我就要?”我一蹦三尺高,就故意把鼻涕大胆地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妈……妈,我就要吃冰棍?”帮忙的弟弟也坐到了地上,随即就满地打起了滚。

“嗯!我的宝宝乖!来,起来哟!你看你把新衣服都弄脏了,怎么去你外婆家?来,妈妈抱好不?外婆家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正等着我的两个好宝宝呢!快点来。”母亲连忙一只手拉起倒地的弟弟。同时,也用另一只手,拍打着弟弟身上的尘土。

终于,我和弟弟的纠缠和耍赖,父亲只得从身上掏出一毛钱的大钞,在饮食店买了两个打得狗死的“狗不理”包子。我吃包子的时候,乘着父亲不留意,剥了两块包子皮,就迅速塞到那鼓着长长嘴巴的两个姐姐的手中……

外婆家的山,是很高的山很美的山。高耸入云的大山上,常年云缠雾绕,如同飘渺的仙宫。尤其,远眺那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在云雾缠绕的密林深处若隐若现,显得异常的神秘和不凡。当你一旦步入,立刻就仿佛置身于闻名天下的“石林”之中。抬头观望那奇巧怪异的石林和石头,总能令人张口结舌,目不暇接,让你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再看那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群山,一年四季更是郁郁葱葱青翠无比。早上起床,那参天遮日翠玉般的楠竹的叶子,带着点点的水珠,在阳光的对射下,宛若一颗颗金光闪闪的金豆,随处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加上林间无忧无虑追打的小鸟,也始终不停地唱着欢快的歌儿。让人每一次去,都有临梦幻般的仙境。

外婆家的水,是很清的水很绿的水。清粼粼的水从高山顶处的云端里,带着扑鼻的芳香自然地飞流而下。清澈无底的深潭边,长满着数也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各种野花。当流入潭中的瀑布,溅起白色的浪花时。于是乎,那无数的美丽的花蝴蝶,就在这潭边的野花丛中翩翩起舞。竟引得不甘寂寞的金丝鲤鱼,也时不时的冲上来凑热闹。这不,它不停地摆动着自己特别灵活的身躯,钻出水面时而看一看。时而,又羞涩得不好意思,扑打着尾巴钻入水中。喜得和我们一同前来玩耍的小黄狗,又蹦又跳狂叫不已。

两个小时的山路,就到了外婆家的藕塘边。走过长长的大堤,竹林挡住的外婆家的屋顶,就已经能够看到半个头。老远,外婆眯着眼睛穿过竹林,从长长的石梯上是一步往下走,一边往前看,这可都是外婆每年的老习惯。只见我亲爱的外婆,手里拿着我们最爱吃的油炸红薯片,后面跟着,又已经长大了的小黄狗。是啊!一年不见,昔日的小黄狗已经长成了大黄。而外婆头上的青丝,也变得有灰有白。由于小时候我贼精明,所以,外婆就特喜欢我,尤其特别喜欢我的嘴巴甜。

“外婆,给您拜年了,恭喜您老人家新年发大财,人长得越来越漂亮。”我撒娇地跑向外婆的怀里。

“哦,我的小乖乖!就你会说话哦!外婆人都老了,还能长得漂亮?呵呵,可外婆就是喜欢听。看看,今年又长高了,哎哟?又重了哦!外婆都差点抱不动你了。我的宝宝乖,来,张开嘴,外婆喂你吃块红薯片。宝贝啊!好吃不?”外婆边夸我就边高兴地把我搂在了怀里。然后,就喂了我一块红薯片。我一高兴,立即从外婆的手里,抓了几块薯片就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喔喔,喔喔……”突然,跟着外婆旁边的大黄狗,一下跳得老高,居然用嘴来叼我手上的红薯片。吓得我赶紧把嘴里咬得咔咔响的红薯片吐在地上,随即“哇哇”地大哭起来。

“去,去……你这个绝狗毛,要死啊?吓着了我的小乖乖,看我一脚不跌死你?滚……”外婆说完,对着大黄狗就是狠狠的一脚。

“喔喔,喔喔,喔……”大黄狗肆意的叫着跳着,同时也摇着尾巴,不停地望着我这个似曾相识,而又特别不给它面子的朋友。

外婆家的第二天,第三天,那就是我,姐姐和表哥们的童话般的世界了。告诉你吧!在我外婆家的大山上,一年四季总是有那么好多好吃的东西。茶树上的花片,田埂边的刺球,长在地里的野葛根,那都是我特别青睐的对象。尤其长在高山岩石缝里的野葛根,好肥好长好大。姐姐和老表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挖出来后,就只能由霸道的我一人掌管了。是的,小的淀粉少筋又多也咬不动,我才懒得理。我只选择最大的。回到外婆家,随便的洗一下,好肥好大挺诱人的一根,就放在火上烤。那火烤出来的扑鼻的香味,嗯!香得旁边看着的人,嘴边直流口水。终于等到烤熟了,姐姐老表们就虎视眈眈地用眼睛看着我用菜刀分,可我只分给他们一人一小块。乘下的大部分,我就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而他们吃完我分给他们的小块后,竟然傻得连其它的都可以不动,就一个劲的傻站着看我吃。

既然大的有肉头好吃,那我肯定要多吃一点呗。于是,我也就越吃越有味,越吃越来劲,居然嘴巴还吃出好大的声来了。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我神气地吃完了一节,然后用菜刀想砍断另一节的时候。那剁在葛根上的蠢菜刀,由于我的手小抓不牢,竟莫名其妙地一弹然后又一斜。于是乎,只听见“卡拉”的一声肉响,就坏事了,我感觉我的左手在抽筋似的疼痛。妈哟,可不是?那刚被舅舅磨得很锋利正准备切笋子的刀口,它特高傲地跳在我的食指上,就狠狠地咬了我一大口。当时直咬得我全身血管里的血,是全部集中从我开了的手指头上直线喷了出来。可不得了,当场就吓得姐姐和老表们,迅速一窝蜂地乱逃窜。也吓得孤独的我倒在地上的同时,赶紧用右手抓住自己流血的伤口,就开始“鬼哭狼嚎”地大喊。

“哎哟,妈妈外婆呀,你们俩快来呀!我出血了,出了好多好多的血了,我肯定要死了哟……哎哟,我好痛呀,臭妈妈,你怎么还不来?我可就要死了哟……”我大叫的声音,几乎把整个房子都抬起来了。

十指连心好痛哦!我的娘哟!我舅舅磨的那一把磨了大半天的蠢菜刀还真够厉害的。我明明轻飘飘的好像没用多大的力,可手指头上不肥的肉,就是让它给咬得差点连接不起来了,我好可怜的是不?加上会说话的医生一边缝线还一边不停地告诉我父母,说菜刀如果再重一点的话,我的这个手指头,肯定就要永远地与我自己亲密的身体分家了。哎?这治病的蠢医生,你缝线就缝线呗,干嘛还说话吓唬人?你的嘴巴说出来是轻巧,可就害得我好长时间一看到刀和血,都会闭上眼的心里直打颤。从此,我手指头留下了一生中怎么也洗不掉的疤痕。也自那以后,外婆家就在我的记忆中,随我的长大慢慢地淡化了。

二集:调皮捣蛋。

从外婆家回来,转眼就到了鸟语花香的春天了。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三月的春风,早已把冬天的寒气驱散得无影无踪。山坡上争奇斗艳的映山红,田野里竞相开放的草籽花,土墙边嗡嗡直叫的野蜜蜂,道路旁互相嬉闹的小伙伴;组合起来自然就成了一幅春天绝妙的图画。

正好刚满六岁的我,就已经显得特别的成熟和霸道。这不,生产队像我这么大年龄的娃娃有五六个,但我绝对是他们的领导。我叫他们下河摸鱼,他们绝不敢在水中偷偷游泳,我叫他们上树掏鸟,他们绝不会因难受而爬到树的半途退下。看到大人们,都把有步枪的我家的邻居叔叔,叫做民兵连长,于是,我也让他们神气地叫我连长。

吃过早饭,我头上戴了别着红星的八路帽,腰里插了把自制的木头大手枪,手上缠了条从姐姐书包里偷的红领巾,就威风凛凛地站在了自家菜地围墙边的樟树上。我潘冬子式样特机灵的眼睛,就严密地注视着应该快来的部下们。只听见脚步声响起的同时,人一个,两个,三个……就全部到齐了。

“连长,我刚才来,看到斑鸠进了杉树上的鸟窝,肯定里面下蛋了。”老流鼻涕,外号叫“红鼻子”的男孩,用袖口擦着自己的鼻涕,口齿有点不清地对我说。

“连长,昨天我跟我爸爸在仓库后面的屋子里拿东西,我看到里面有好多好多的红薯。”我的得力部下,家里父亲当保管员的小名叫“大脑壳”的周为国,晃动着他自己特别大的脑袋告诉我。

“哥……哥,爸爸已经回来了,你快……跑……”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弟弟,从家里菜园子的后门口,歪着身子对准我站的樟树跑过来。

“爸爸手里拿了根好大的棍……子,我很听话的,肯定是要打…….打你。”弟弟口齿不清地警告我。

“嘘,有情况?大家马上进树林。”我像猴子一样,从树上一跳,就弹到了地下:“你们快跟我来,谁也不准做声。”我对伙伴们发号施令。

“哥…….哥,我也要去?我不告诉爸……爸的。”不满四岁跟在后面的弟弟,一见我们都不理他,就着急地发出了稚嫩的声音。

“听话,回家?哥哥回家带好多好吃的东西给你。”我只能骗着弟弟:“你太小,跑不动,我们大人有大事要办。”

“我就不……嘛?我……要去?”弟弟扭着身子,对我纠缠不清。

“给你,啪果!哥哥的大手枪给你了好不?好弟弟就听哥哥的话马上回家,哥哥就喜欢你?”忍痛割爱的我,只好先把自己心爱的手枪交给了弟弟再说。

“哦!我有手枪了,妈妈,我也有大手枪了,哥哥给我了,冲啊……”弟弟高兴地接过我的手枪,大声地喊着妈妈的名字扭头就走。

“红鼻子,你和小眼睛爬上树,去看看鸟窝里是不是下蛋了?如果有蛋的话,把蛋拿好了就马上回来,快去。”见弟弟走了的我,连忙安排要办的大事。

“谭新和背背你们俩人,马上回家拿两个袋子,到仓库的后门口来。”交代完他们两个,我又转向身旁的大脑壳。

“你快点回去把你爸爸的钥匙偷出来,不要让他发现了。我到仓库那边去看看地形。”我周密的计划,已经超出了我自己年龄的思围。

时间不长,红鼻子和小眼睛俩人,速度很快地掏出了树上的斑鸠蛋赶到了。偷钥匙的大脑壳,也把他爸的钥匙偷来了。谭新和背背拿的,则是他们家哥哥姐姐的书包。见人马到齐后,我从大脑壳周为国的手上抢过钥匙,迅速地打开了仓库的大门。随即,跟着一脚就踢开了里屋的那张偏门。哎哟!真乖乖的不得了,哦呵呀呀!里面还真藏了好大的一堆散发着诱惑人的香红薯。我立刻高兴地冲了上去,拍不急待地拿上一个大的,在身上随便地擦了擦,嘴巴一开就全力地咬上去了。邪门?看到地上有那么多的红薯,鼓着眼睛的他们几个,根本就不等我的指示,居然也一窝蜂的冲上去抓着红薯,飞舞着牙齿就猛地啃了起来。舒服啊!房子里咔咔咔的响声,听起来特别的清脆,每个人连皮带肉,是足足的美美的吃了两大个还有多。

眼看着渐渐鼓起来的小圆肚皮,我知道哥们几个,也确实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我立即叫他们停下吃,迅速打开书包使劲地装。不能装的,就楼在怀里往外面拼命地搬。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小时,前前后后的跑了好几趟,终于把里面的红薯,是搬了好大的一个洞。搬出来那么多的红薯往哪里放?放心,我有的是好办法。这不,把红薯埋在山里我们经常“办厨”的灶底下,压上泥巴,然后再盖上草和树枝。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神鬼不知。完事后,我握紧拳头宣誓似地交待哥们,这个事情一定要绝对保密。否则,谁说了,我就对谁不客气。先打一顿不说,还要永远地开除和我们一起玩耍的资格。

事情往往超出了想象。偷吃了一天的种红薯,原本就不干净,有的还坏了,加之没有洗,还连皮带肉吃的,不出问题那才真是邪门。可不,到了晚上吃饭时,我就明显地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头。坐在饭桌上,自己肚子里面的肠子,咕噜噜地搅得我翻江倒海是直冒冷汗。随即,豆大的汗珠顺脸而下。本来,倔强不肯低头的我,首先还想死死地抵抗住。可终究扛了没多长时间,就痛得倒在了地上,大喊大哭地满地滚。一见这阵势,可把我父亲吓坏了。只见他二话没说,冲进内室,翻箱倒柜地抓了一点零钱放进口袋。就赶紧把我抱在怀里,不要命地往外面冲。

一路上,我的叫喊声和父亲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眼睛高度近视的父亲高一脚,低一脚的,就奔跑在模糊不清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上。突然间,一不留神的父亲,踩在了田埂边的口子上。随着他的身体一歪,抱着我就跌倒在满是水草的稻田里。可父亲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捞起眼镜护着我的他,爬起来只是继续拼命地向前奔跑。在父亲的心里,儿子就是他的全部,没有什么东西比他的儿子更重要。

终于,满身淤泥大汗淋漓的父亲,抱着我奔跑了十来二十里地,总算赶到了人民公社的卫生院。而接诊的,正好就是一位刚从县医院退休了的老医生。只见老医生头已经明显透顶,眼睛戴着眼镜,脸蛋下面还长着很长的灰白胡子。看着他那比父亲还要深邃的眼睛,和已经透顶了的脑袋瓜,立刻就让我想到了自己在小人书里面看到的古代神医。原版正宗的,就是这个模样。于是,我就估计,这应该是一个和他们一样同样厉害的老医生。否则,肯定就不会是这种古代人的打扮。再仔细瞧瞧,哎?就凭着他那光光发亮的脑袋顶,谁说不是传说医道高手中的顶尖高手?呵呵,不假,还真是让我给猜着猜准了。

你看,他用手摸了摸我涨得顶瓜顶瓜的大肚皮,在上面敲锣鼓似地连敲几下:问我痛不?不痛肯定是傻瓜,是吧!于是,我点了一下自己的头。随即,低下头用耳朵对着我的肚皮是听了又听的他:又问我难受不?不难受?我父亲干嘛还背着我跑到你这里来?于是我又狠狠地点了一下自己的头。谁知,他再用两只滑下来的手,不打商量就用全力扳开了我带牙齿的嘴巴。你猜怎么着?他居然问我吃了什么?我当时就很气愤。是的,我立刻判断出来,这个老医生的脑子有问题,而且还有很大的问题。你看啊,他明明用力地扳开了我的嘴巴,而且还控制住了我的脑袋,居然问我吃了什么?你说,六岁大的我,还能摇头和点头来回应他吗?于是,带着疑惑的我,只能鼓着眼瞪着他来表示最强烈的抗议。意思是:我的脑袋动不了。而你的这个动作,比我的肚子更难受、还更令我痛苦。谁知,他根本就不理会我挣扎的表情。只是霸蛮地将他的鼻子连同那带老人味的脑袋,死死地顶在了我嘴边的牙齿上。我估计,他肯定还在苦苦不停地思索:我到底吃了什么?

好长的时间过去了,我的口水流了好多好多,前面的肚皮上到处都是,嘴巴也几乎让他给憋得变形了。终于,他自己也难受地想站起身。就在他抬头时眼睛的镜片,几乎是顶着我父亲眼睛的镜片时。感觉不妙而又松松垮垮眼睛一斜的他,这才脑袋一缩,就艰难地对着我着急而又冒冷汗的父亲发话了。

“这位同志啊!你知道不?我们的祖师爷教导我们,看病一般都是望闻问切,这样才能找到病的根源。可我今天只闻了两三分钟,就已经知道你孩子得的是什么病了。你听着啊:肚子里面咕咕地老响,呼出来的气味,又不是那么的好闻。而且,我闻得出来,还有一股很重的烂馊味。所以,我现在完全可以断定,这孩子一定是吃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才引起的。这就是医学上说的,属于食物性中毒。至于你孩子到底吃了什么,他自己应该心中有数。我不说,他也完全明白,是不?”老医师果真是老奸巨猾,望着我一语双关。然后,他才抬起头用那捉摸不定游离的目光,对着我面目狼狈的父亲接着说。

“吃下去太多…….也就是说,不干净的东西,肯定是消化不了。加之时间长了,自然就会转发成肠炎,现在需要马上做手术。你打算怎么办?带钱了没有?”老医生说完话,可不管我惨淡的样子。他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父亲的脸。

父亲一听老医生说,要变肠炎还要做什么手术的,立刻就吓得脸色全都白了。只见他身体哆嗦,浑身颤抖,歪歪斜斜地抱着我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对准老医生一带,一把就捏住了老医生的右手。

“老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不管用多少钱我都要救我儿子,倾家荡产我也要救我儿子,求您了。儿啊,你要是得了什么肠炎病,那你让为父的还怎么活呀?”父亲泪流满面焦急地望着老医师,随即就贴着我的脸抱紧我大哭。

“屁话?尽说屁话?这位同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看不起我的医术和我的人格?你不要大惊小怪,危言耸听的好不好?你知道什么,简直就是胡说?我告诉你,人又不是猪,猪得了肠炎病是活不了。但人得了肠炎病,又没什么了不起的,是不?不就是个很小很简单的洗肠手术吗?只要是医师,谁都会做。你放心好了,你儿子的命包在老夫身上。只要你带钱了,我就把这个手术做好,行不?好了,快松开你的手,用那么大的力,抓得我手都动不了。”老医师边说边摸着自己的右手,见父亲一只手已经在翻着自己的口袋,他也就着手准备医疗器戒。

说那手术也真的很简单,很简单。老医师在父亲抱着我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好大的一盆凉水。从药箱里,拿了根好长好长的软管子和一个塑料漏斗,倒出热水瓶里面的开水淋了淋后。随接就把泡好了的软管子和漏斗,丢进了那大盆的凉水里。眯着眼睛的老医生,又从药箱里拿了点药的什么的,放进了那大盆的凉水里,用手狠狠地搅动盆里面的水好一阵后。这才叫我父亲,用手死死地箍住我的手和脚,说什么一定不能让我动弹。否则,出了问题,他就概不负责。直到父亲点头同意,他才大声地吩咐医院另一个大夫,又夹着我的脑袋扳开我的嘴巴。终于,我的嘴巴在两只大手凶狠的围攻下,我只得无奈地吐出了自己的舌头和露出嘴里满口的牙齿。而准备好了的他,从桌子上的凉水盆里拿起那根软管子,就往我的喉咙里面捅……

我这才知道,他说的什么小手术,就是平时给猪插管子那样的插。妈哟,那老光头纯粹就是装神弄鬼地糊弄人。还说什么小手术?几个大人夹住一个六岁大的小孩,居然还说什么小手术?屁话,我还不知道?我家里的一头百多斤的大猪,病了灌药也只要三个人夹着呢!老光头,明显是尽说瞎话骗小孩呗。当时,我十分伤心和难过,眼泪也就让他吓得更加不停地往下掉。

管子,一点又一点地往我的喉咙里面插,我的喉咙涨痛得,好像想吐什么东西的但又吐不出来。我的妈哟!那种膨胀和难受想呕吐的滋味,我不好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我只记得我当时,只能用惶恐害怕的眼神来乞求他,抗议他。可无动于衷的老医生,根本就不理会我的感受,他只是不停地用他的手捅着,捅着,好像根本就无视我的存在。渐渐地,我从自己的嗓子和肚子感觉难受的过程中,我估计那长管子,肯定已经插进了肚子里的最深处。如果管子再往下插,管子肯定就会从底下破门而出。我完了,我惊恐无力可怜兮兮的呻吟着,呻吟着。同时也在考虑:老光头,你再灌水,我就死定了哦……

总算好不容易地盼到了他拿着管子的手,是松开不再往下插了。满以为捅在肚子里的管子,就能很快地把我鼓胀的东西全部地吸出来,让我舒服一点,也让手术快点结束。谁知,那老光头是不但不让管子吸,反而还一只手在盆里掏了一大瓢的凉水,另一只拿着一个漏斗就套在了那根管子上。于是,他拿水瓢的手一抬,水就顺着管子源源不断地流了进去。不得了哦,我听到了管子里面“咕隆咕隆”的水响声,那是像和我平时听到的生产队,牛生病要灌药那样的响声是一样的。妈的,这老光头缺德啊,竟然把是人的我和牛同一样地对待。于是,我就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老光头的娘了……水的响声,依然还是在接连不断的响着,而哀鸣的我,也依然是那么的孤独和无奈。

越来越难受的我,本能的用嘴巴狠狠地骂着。可让管子堵着的,我的嘴巴是怎么骂也骂不出声来。慢慢的,身上的力气完全消失,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了……

水还是顺着管子,源源不断地流进我的肚子里。眼看着盆里的水是越来越少,而我的肚子,就像是老医生在用抽气筒不停地打着气。“噗,噗……”越来越大,越鼓越高,我自己看到,已经差不多有我妈妈开的南瓜那么大那么圆了。我估计如果再加水的话,肯定我的肚皮就会立刻爆破。老光头,我错了?我求你停下来还不行吗?我还小,我可不想死哦!看到自己鼓胀得那么大的肚子,我是越来越惶恐和不安了。

终于,在我恐慌不宁浑身颤抖的关键时刻,看到肚子涨得差不多的老医师,望了一眼盆里的水,总算放下了手中的水瓢。只见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就不急不忙地把管子从我嘴里,慢慢地拔了出来。随即,他又拿了一个大马桶,放在我的屁股底下后。这才用手摸了摸我还在流泪的脸蛋,眯着眼睛的很滑稽地对着我。

“喂!小朋友,你圆乎乎的肚皮好好可爱的哦!简直可以让爷爷当皮球踢了。”以为我有动静的他,根本没见我有半点的反应。你说,我能有反应吗?把我的肚皮搞成女人怀孕的样子,还说当球踢,缺德的老光头,他想得美,我才不上他的当呢?于是,他只得又连忙改用其他的套路哄我:“小朋友,你知道我头顶上的头发,到哪里去了吗?我不告诉你?”有意引起我注意的他,是隔着镜片地对着我,接连不断连续眨了眨他的眼睛。

“呵呵,不知道也猜不出来吧?那爷爷告诉你啊!哼,全都是让那些可恨的虱子咬断的。虱子咬下来的头发,那怎么办呢?爷爷可不想白白地浪费那么好有营养的东西,就把它一根一根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就成了现在的长胡子。你没有长胡子,有头发是吧!那你看看爷爷脸上的胡子,是不是比你的头发还长啊?来,你摸摸看?”老光头说完后,居然用自己的手,拿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胡子。

突然一下来了兴趣的我,立马就被他的言语打动了。是呀,好奇怪不?我只看到我妈妈给两个姐姐头上捉虱子,根本就没见到虱子能咬断姐姐的头发?虱子既然能咬断头发,那我两个姐姐的脑袋上,为啥一直都是满头的黑发?再说,胡子也能贴上去吗?那我父亲怎么老用刀子刮,有时还要用手用力去扯?果然,天真顽皮被他深深吸引住了的我,当时也就忘记了顶呱呱的肚子的难受。我借着他的力,伸出自己的手指头,就迅速地抓着老医生下巴的一大把的胡须,是用力狠狠地一拉。老光头又骗我?妈呀!根本就拉不动。我望着自己手上的胡子,再望着老光头,眼神就有点木然了。

那个眼睛不好的老医生,没料到我手术后还是那么的顽皮,也根本没想到我的手还能有那么大的力。他望着沾在我手上的大几根花白胡子,痛得张着嘴巴连连地叫苦。

“哎哟!真是个调皮鬼,你真是个淘气鬼。看看?小鸡鸡又在撒尿呢?羞不羞哦?告诉你,要陪我的胡子哦!”老光头说完,也同样对我鼓起了他自己的长嘴巴。

一个大人用长嘴巴对着我装可怜?我可不上你的当。心软?谁心软谁就是王八蛋!谁叫你自己说话糊弄人?再说,我的手是你自己拿上去的,我无非就借了你一点力呗,你怪谁啊?哼哼,老光头,你刚才欺负我连长那么长的时间,我现在不但要拉尿,而且还要狠狠地骂你。于是,来火了的我,就翘着自己的嘴巴对着他放声大骂。

“你这老光头,死光头?尽骗人。你的胡须不是贴的,是长的。爸爸,老光头说他的胡子是贴上去的,可我怎么扯不动啊?你告诉我,爸爸!到底是长的还是贴的呀?”我骂完,随即就抬头问抱我的父亲。谁知,老医生和那位男医生包括我父亲三人同时都笑了。他们三人一笑,于是,我就只能跟着他们傻笑。我一笑,可就不得了,果然就引起了自己的连锁反应。

“噗通,噗通,噗通……”终于,坐在父亲身上笑着的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底下的闸门。光屁股,对着马桶就开始了连续不停的轰击。“噗通,噗通…….”接连不断,肚子里面的东西,是从下直冲入桶。储存酝酿了一天能量的没有休息的肚子,在这个时候,有如山洪全面爆发是势不可挡,刹那间就泻了一大半桶。气味难不难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还来不及交代的老医师和帮忙的那个大夫,赶紧用手是死死地捂着自己的鼻子,两人几乎同时,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房间。房子里面的灯光下,就只乘下父亲抱着几乎虚脱的我了。而竭尽衰竭的我,好不容易地泄拉完后,轻松了许多,昏昏沉沉的就靠在父亲的怀里睡觉了。

三集:瞒天过海。

事情远没有结束。没过几天,生产队种红薯的季节就到了。这不,全队人马挖好地,就准备到地里去种红薯。可当大人们打开仓库,进里屋拿红薯种时,他们全都傻眼了。留种计划的红薯,竟然给人搬了好大的一个洞,谁敢说不是邪门?于是,到场的男社员们纷纷议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和集体公然对抗,这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吗?那还了得?以至于脖子上围了一条旧毛巾的老队长,脸色十分难看的当场就发火了。

“全体社员今天停止劳动,马上开会查清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偷队里的种薯?啊,肯定是有坏人,想破坏我们社会主义的大好形势。哼,想让我难堪,门都没有?我们这里讨论,马上派民兵去报告大队部。”老队长情绪激动,嗓音也就特别的洪亮。

“哪个王八羔子偷……偷的?好啊!今天你有本事,就给老子站……站出来?”老队长一激动,说出来的言语就有些不文明。

“这个仓库,好像只有队里的会计和保管员两人有钥匙。别人应该进不来,进来也没这个胆量。我看,缺了这么大一个洞,肯定就是他们两人合伙偷的了。”在一旁对会计和保管员有矛盾的记工员彭叔,不怀好意就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不在场的他们两人。

“你别乱猜疑?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几天会计家的丈母娘死了还没有回来,难道说他也有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是不?那排除了会计,按你的意思,就是周子龙了?你瞎编吧!凭秀才的为人,打死我也不相信他能偷红薯?我们共产党人,可不能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在队里当出纳员的老党员牛伯,连忙站出来解释。

“会计没份?那不是保管员周子龙还是谁?谁有钥匙,谁就能开这张门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敢保证他没有?你说啊!”记工员彭叔立刻大言反驳。

“嗯,我想想看?那确实只有保管员是最大的嫌疑犯,没错,应该就是他了。周子龙回来没有?回来马上把他押到大队部去。这还了得,偷了集体那么多的红薯,田里空着让我怎么向大队部交差?”没有深思大发雷霆的老队长,也就认准是队里保管员周子龙无疑了。

“这……这…….哎…….”队长的好友牛伯,只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自己的脚,随即就连叹了几声气。眼泪急出来的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已经无力回天了。

就这样,可怜的我的得力手下,大脑壳的父亲周叔周子龙,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去站上回家的路上,就被民兵们是逮个正着,然后又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大队部。

大队书记姓徐,五十多岁的年纪,有着省部级领导一样魁梧的身材。他那颗硕大脑袋的脑瓜中间的长头发,尽管是朝后成行梳理上去的。但让人不敢恭维的是,举止可数的几根毛发,怎么也掩盖不住那光光的,几乎已经荒凉了的破草地。然而,怪事呀?他眼皮上的那两条眉毛,却又好像显得与身体特别的不对称。一句话,他的眉毛实在太长、太肥沃了,肥沃得简直就是在流油。你只要看到他,根本就无需再去看什么电影里面的西天如来佛的眉毛。这不,在他那对快盖住眼睛的长吊着眉的下方,就是他自己几乎被蒙住了的两只灰色无光的眼珠子。加之经常穿着一套浅灰色的中山装,以至于当他把中山装的扣子解开,用右手撩着一边摆动的时候,那纯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开国元帅的版本。平日里的他,除了嘴巴,老喜欢习惯性地叼着一个黑色的烟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外。有时,发着牢骚的就突然情绪失控地骂着别人的娘了。

这时听到外面有动静的大队书记,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装模作样的就立即翘起自己的二郎腿,悠闲地坐在办公室旁边的椅子上哼起了花鼓戏。当眼睛的余光,看到被民兵押解进来的保管员周叔已到大门口时,他又赶紧地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不停地“吧嗒”着手中自制的卷烟。直到已经不长的一点点的烟头,烫着他的手指时,他才猛地装作一惊,烟头随手一丢,就把吸烟时烧着的右手,捅进了自己的嘴里不停地吮吸。本来,他的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只是属于家常便饭罢了。可就让已经十分辛苦的两个民兵,押着周叔站在他的面前,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养精蓄锐好大一会,这才睁开鄙视的目光,对着周叔是很随意地扫瞄了一下。按道理,早已满腔怒火的他,发脾气是应该站起来立刻开口大骂的。然而,注重面子的他,还是把左手习惯性地伸向自己的中山装。直到中山装的扣子从上到下全部解开,目露凶光的他,才再次抬头把眼光狠狠地对准周叔很茫然的眼。突然,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几乎是用敲山震虎的力气,在办公室的桌上就是“蓬捅”的一巴掌。只听到“膨”的一声大响,桌子上的茶杯被跳起来震倒的同时,杯里的茶水也随即流到了桌上和地上。

“你就是那个保管员周……周什么来着?我呸?还子龙?你有三国赵子龙的本事吗?赵子龙那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你爹娘起了这个名字,无非是想让你当将军?呸,我看是痴人做梦,简直连狗屁都不如?你太胆大包天了,竟然敢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只有反动的特务,才会那样地反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革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人民专政的万恶的敌人。我们要狠狠地批斗你,同时还要让你在全大队挂牌游行。你这个进入我们社会主义内部的叛徒,内奸和工贼,如果不把你批死批臭,那我怎么还能管其他的人?”大队书记龇牙咧齿面目狰狞地喷着口水,凭着想象地发挥着他的即兴表演才能。

“民兵把他捆起来,今天晚上,给我好好地看管好他。明天上午,让他和那个偷白菜的人一起,通通在全大队挂牌游行批斗。如今,这个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如果不刹住?那咱们还怎么干社会主义?长此以往,那咱们社会主义的大家庭,岂不就被你们这些牛鬼蛇神搞垮台了?”大队书记说完后依然红光满面,灰色无神的眼睛,也突然发出绿色的光芒。

这个时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周叔,在有如皇权的大队书记的面前,是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的。所以,他只能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盯着大队书记的两片嘴巴在上下不停地翻动。至于后来说什么,他确实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袋始终昏昏沉沉的他,只记得进来的时候,大队书记骂他挖社会主义墙角,并且明天还要把他和偷白菜的人在全大队游行批斗。

是的,他不明白,他始终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既没有偷东西,也没有反党,更没有说反动的言论?为什么就被突然抓起来了,并被说成是特务和挖社会主义墙角的敌人?明天居然还要批斗?世道怎么会这样?苦苦思索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他,那天晚上果然没有回家。他连同那个偷白菜的人,被关在了大队部的牢房,学校礼堂的地下室。

第二天上午的九点整,在邻居队的田埂上,就传来了蔡久打锣的铜锣声了。

“大家都莫学我的样偷白菜啊,是偷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劳动成果啊!”“当,当,当……”是偷白菜的人,那嘶哑的声音。

“大家都莫学我的样偷红薯啊,是挖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的墙角啊!”“当,当,当……”是保管员周叔周子龙,那痛苦无奈的声音。

要是平时的话,看的人肯定不多。因为,“地富反坏右”包括四类分子,经常都是这样游行和喊着口号被批斗的,人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今天游行的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是本队的才子加官员,以至于,整个屋场的人就全部出动来围观了。果然,用绳子牵着的周叔和偷白菜的两个人,被四个背着抢的民兵,随即押着就来到了我们生产队。两个人都被麻绳子,五花大绑地捆着。两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大铜锣。偷白菜的人胸前,用草绳子圈了一颗大白菜,周叔的胸前,则是用草绳子穿着一个大红薯。十分滑稽的两个人,是边走边打铜锣边轮流地喊着规定的口号。渐渐地走过来的游行队伍里的周叔,到了自己生产队自家的门前,就放声地大哭起来。那男子汉受委屈受冤枉的哭声,让任何明白知道他的人听了,都感到无比的心酸。

可不,读了一肚子书的周叔,感觉自己真是有辱天下读书人的颜面。尽管他在喊着口号在游行批斗,但他的脑子始终在不停地转动:“倒八辈子霉不?堂堂的被别人敬重、贵为被称作秀才的自己,居然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就被逼迫在全大队游行和批斗了,自己也太窝囊太悲哀了吧!无可置疑,现在已经是挂着莫须有的罪名了,关键是回家后这张老脸该怎样搁?估计从今以后,怕是已经无脸见左邻右舍和全大队的社员们了吧!然而,这年头又能到哪里去?天下到处还不是都一样,自己又能到哪里去过安生的日子?哎,目前看来,还只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于是,想得太多内心痛苦的队长,就哀叹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昨天还是队里的保管员?今天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成了游行批斗的四类分子?为什么就没有人站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或者说上一句话?自然,自尊心很强很要面子的他,哭完后就迅速地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下。轮到他喊口号时,他就把嘴对着天上干喊。

周叔的老婆陶婶,蓬着头,穿着一件短袖的汗衫,光着脚的也挤在穿流不断的人群里。她也为自己的丈夫,感到好委屈好难过。是的,丈夫明明没有拿队里的一个红薯,怎么就成了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人了?确实,她也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但是,她又无能为力,她也无法为自己的丈夫鸣不平。看到丈夫满头的大汗,满脸泪痕的她,只能是快速地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用大碗盛了满满的一碗水,端到嘴巴已喊起了泡的丈夫的口边,让丈夫喝完。流着眼泪的她,只能这样做了,这是身为妻子的她,唯一能帮丈夫做的事情。

“当,当,当……”“大家都莫学我的样偷红薯啊,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啊?”周叔游行的队伍渐渐地远去……

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的得力部下,周叔的儿子大脑壳,居然整个人群里都没有看到他,邪门不?还不死心的我,在我眼睛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又重新迅速地筛选了一遍,还是不见他的身影。这小子真够哥们,他居然没有把这个大事说出去?不愧为我的好部下好哥们。要知道,我可是指挥的主谋啊!当时,确实吓得六神无主的我,担心他们说出来后,我也要挂牌子游行和批斗。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担心要发生事,偏偏他就不发生。这个秘密,一直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大脑壳的父亲由于这个冤案,从此由生产队的保管员,贬成了一般的庶民。而彭叔,就自然而然地顶上了周叔的位子,神气地当上了生产队的保管员。

四集:年幼无知。

小孩的心事很幼稚,很单纯。小孩的想法很天真,很恬静。这件大事在哥们几个中间,根本就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也就前后几天的时间,我们又和从前一样地融洽了。我依然还是他们的领导,他们依旧是我的好哥们和好部下。

九月一号,影响我们一生重大的时刻终于来到,新学期正式开学了。就在这一天,我们全部都起得很早,换上干净的衣服,背着崭新的书包。然后,在父辈们的带领下,和我们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开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全部都集结在大队部破烂不堪时常漏雨的老学校。于是,学校礼堂里的桌子边,报名就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红鼻子,他是我们几个中的,老师第一个要检验和考试的对象。

“姓名?”回答:“红鼻子”。“几岁?”回答:“肉六岁”。“家庭什么农?”回答:“鼻头浓”。“父亲叫什么?”回答:“父亲叫狗呀子”。“母亲叫什么?”回答:“四妖精”。红鼻子回答完后,所有的老师都望着他目瞪口呆。

第二个轮到我。

“姓名?”回答:“曾解放。”“几岁?”回答:“六岁。”“家里是什么农?”回答:“贫下中农”。“父亲叫什么?”回答:“曾金爹。”“母亲叫什么?”回答:“曾凤姑。”“你们家都姓曾啊?”“不姓曾,难道要我跟你姓啊?”是的,我是他们的领导,当时我是这样考虑的,我回答问题时,绝对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呵呵,我不聪明鬼才相信。因为,我的推理是我的父亲姓曾,姐弟们都姓曾,那母亲肯定也姓曾是不?要不,怎么叫一家人?别人都把我的母亲喊为“凤姑”的,那自然我母亲就是“曾凤姑”了。看到老师们开心的大笑,我自己心里也喜滋滋的。当时我估计,我的回答,应该是所有报名新生中最有水平的。

大脑壳是三个。

“姓名?”回答:“周为国。”“几岁?”回答:“明天就六岁。”“家庭成分是什么?”回答:“四类分子家庭。”“父亲叫什么?”回答:“父亲叫周子龙。”“母亲叫什么?”回答:“母亲叫陶婶。”这小子也很精明,知道父亲游行了一次,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家庭说成了四类分子。他的回答让老师们都苦笑着脸地望着他,然后就是谁也没有表情。

小眼睛是四个……好的,我们几个,都全部顺利地通过了报名的考试。经过筛选,除谭新和背背的年纪不到六岁,被挡在了学校的大门外。其余的我们四人,就全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年级的小学生。

正式开始上第一节课了。我们教室里上课的课桌,是用红砖砌成的长方形的墙壁、然后在上面压了一块水泥板做成的。由于学生太多,每间课桌,就只能挤着三个小孩。加上我们小学一年级没有座位,全班的男女同学就只好背着书包,都全部站着的听老师讲课。

我和我哥们小眼睛的中间,是夹着一个比我们俩稍微矮一点的女同学。要知道,四十五分钟的上课时间,对我们野惯了的农村的野孩子来说,确实是相当难熬的。这不,当班主任女老师,讲课讲完了阿拉伯数字后,又正在黑板上用正楷字,按顺序写着大写的汉字“壹”到“拾”时,她刚动手写上那个长“壹”字的脑袋,我就感觉我的屁股底下已经有顶不住的危险了。然而,看到前面有老师怕挨骂的我,又不敢随便地到外面去上则所。随着我的眼睛,对黑板前的老师溜溜地转了转,心领神会的我就迅速地拉下了自己的裤子。于是,“哧,哧......哧”带气味的尿,顺着那课桌的砖头就“哗啦啦”地流到了教室的地板上。拉完了尿后好舒服的我,赶快抬头用眼睛看了一眼尽忠职守的老师,她依然还在黑板上埋头苦干。我这才嘴巴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同时还跟着伸了一个懒腰。我同坐的哥们小眼镜一见我这样,早就憋得难受的他,什么也不管也飞快地拉下了自己的裤子。这小子,十足的邪门,他以为是和平时在我们自己的家里一样,随随便便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竟然一边拉,还一边用嘴巴不停地吹着:“嘘,嘘……”就是他鼓着嘴巴的这么简单的一吹,可就让夹在我们中间的女同学,她再也顶不住了。只见她不等小眼镜拉完尿,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扒下裤子,随即蹲在了地上……呵呵,乱套了,教室里面确实全乱套了。我的哥们在我的带动下,男女同学又在我哥们的带动下,教室里就比则所里面还要则所的了。

我们的班主任女老师,也是一个和我父亲一样眼睛高度近视的人。由于忙于写字,她没有看到我们拉尿的情景,但她还是闻到了尿的气味。她回过头在讲台上用鼻子嗅了嗅,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头:明显的越来越难闻了。于是,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粉笔,又用手扶了扶眼镜,这才哆哆嗦嗦的走下讲台,想看过究竟。透过厚厚的镜片,走到座位旁边的她,看到教室的地板都是湿的,其中竟然还有一些地方在流动。她就有点莫名其妙和纳闷了:“奇怪啊,刚才上课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气味这么浓?难道是这群无知的学生们拉的尿?在教室里拉尿?男生女生都拉吗?”

就当她抬头用眼睛望了一眼同学们,想从中找出破绽时。她突然发现所有的男女学生也都在大胆地看着她,而且都站在湿湿的座位上,好像根本就无视她的存在。这就使信心不足的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绝对不可能,应该没有这样低素质的学生?如果脸皮都是这么厚,拉完尿后,居然还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老师,那今后谁能管得了?”

为了证明自己判断的错误,搞不清缘由的女老师只得弯下腰,用她的芊芊玉指在还在流动的地板上轻轻的点了一下,随即就放到自己的鼻子底下闻了闻:“呸”?好骚,果然是童子尿。她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大步跨上讲台,拿上自己的书夹和粉笔盒,就不要命地往教室的外面冲。由于特别气愤,她奔跑的时候,抬起来的一双紧张无力的脚,绊到了教室那几寸高的门槛。只听见“扑通”的一声大响,她整个的人,就摔倒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惨哦!那个陪了她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新眼镜,也“啪嗒”的一声摔出一两米,就悲愤地到马克思那里去报到了。一盒桕新的粉笔,随之也咕噜噜地滚得满地都是。而看到老师人倒在地上,听到眼镜玻璃破碎声响的男女同学们,居然都打着手板,无不大声地大笑和叫好。直气得脸上发青的女老师,连身上的疼痛也不顾,连掉在地上的书夹子都不拿,就迅速爬起来一瘸一瘸地跑了。后来知道她是新来的班主任,是戴上新买的眼镜上第一节课

事情毕竟不是小事,全班的男女同学,竟然都把教室当成则所,真是胆大妄为不?愤怒的女班主任老师,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把我们小学的校长请来了。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等着校长给我们全班每个人,来一个最严厉的处分。否则,就难出她心中的那口恶气,和那一副已经光荣了的她心爱的眼镜。

我们的校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天生自然式的卷发,上大下小的瓜子脸形。上身着一件洁净的白色短衬衣,显示着人的精干。下身流行有点带喇叭式样的蓝色裤子,配上发亮的三接头皮鞋,那是十足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打扮。在班主任老师严厉的叫喊声中,我们全班同学按要求,被分成两排是站在了讲台的前面。校长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就站在我们两排的正中间。只见校长大方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哼”一下鼻子的同时,也清了清自己的嗓门,就对着我们一年级的小学生开始做报告了。

“嗯?同学们好!这个啊,今天你们全班的同学,在老师不明真相的情况下,集体举行了大规模的比赛。我看,这很好嘛!说实话,这可是我当老师以来,见到过的最新鲜刺激的好事?哈哈,这个嘛!说明同学们的胆子都很大,集体荣誉感特强,应该大有潜力可挖。但是,同学们啊!我希望你们把这个长处,用在今后其它地方的决赛上,教室里面就麻烦你们再不能这样了。当然,我知道所有的同学们,都是好孩子的。所以,这一次的无意识,我就原谅大家,也就不和同学们计较了。只是,这个啊!请同学们务必记住。今后如果要上则所的话,就一定要举手报告你们的老师。同学们啊!你们现在已经是一个上学的学生了。这个啊!今后再也不能,按你们在家里玩的那一套的小把戏了,知道吗?还有,嗯,嗯?这个嘛…….”校长的指示还没有说完,就猛地咳嗽起来。

“嗯,这个、嘛?现在气味越来越浓重,那我希望同学们解散后,马上和你们的老师,到食堂里面拿水捅打水冲洗教室。这个嘛?气味太难闻了就不好受,人就会咳嗽是不?好!我现在宣布,全体马上解散。”总算在“这个嘛”言语的引导下,好不容易地做完报告的校长,用眼睛望了望同学们。随即,皱着眉头用手在自己的鼻子下扇了扇。然后,眼睛一抬,看也不看我们的班主任一眼,嘴巴也“呸”的一声,就走出了教门。

班主任老师见校长来了,居然没有批评我们,而且只说了那些无关要紧的话就走了。她气得狠狠地鼓起了自己的长嘴巴,随即,又用脚在地下,用力狠狠的连续地跺了跺。不过,跺也是白跺,气也是白气。没有用的,谁叫她不是学校当官的哦!无可奈何的她,只得带领同学们按照校长的指示,拿桶打水冲洗教室。开学的第一天,就这样被我们打发走了。

人生是怎样刻成的(连载5-8)/zawen/xiaoshuo/2011/6025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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