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已是流年逝

斌：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北京打工了。曾经那样陌生的状态真的就一瞬间摆在了自己眼前，我都不愿再像从前那样固执地对此评出一个好坏了，我也已经再没曾经激烈的情绪波动了，我也已经可以非常平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曾经那个一心要考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小孩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问一句：现在的我，究竟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呢？

你说我究竟算个怎样的人呢？放弃重庆的专科不读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曾经那样笃信的复读现在却又如此干脆地放弃呢？我妈是头天下午送我去学校的，只隔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我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退学回家了。如果我对你说我并不是有意的你会相信吗？当我那天晚上重新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当我重新面对那些繁复的习题，重新见证那些孩子难言的表情的时候，忽然间就觉得倦了。也许心情没了，那个时代就再也不会属于你。

你是知道的，我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一直都是。所以退学以后的我依然伪装成一副规矩的好学生模样，生怕外面有人知道。可事情毕竟发生了，伪装得再好也无法回归原来的样子，况且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家里。于是我终于扮演了自己曾一度不齿的角色，死皮赖脸地暴露在阳光下任人评说，低下头很沉默。

你知道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很多的门都敞开着，你却不知道要走哪一扇好。这段日子我一直反复在想的就是自己生活的方向在哪里，自己想要的状态是什么。很多次我都是满怀信心地朝一个方向奔过去，然后再背转身失望地归来，很多的希望在内心里刚刚燃起，却又急剧地熄灭了。于是我就想，越是方向太多的人，就越是找不到方向。如同郭敬明说过的：上帝对人类最大的惩罚是什么？就是给他无穷无尽的思想。

好在我现在总算有了一个方向了，我在北京安静地打着工，晚上静下来的时候在床头写写字。这样的生活朴实淡定，让我感到满足。

只是有些时候，我会想起西北大学古朴的校园，想起穿行其中的你来。斌，你都不知道现在的你有着我多么难以企及的高度。我在停下手头繁重的工作时也会微微感叹，曾经那样相差无几的两个人，现如今却有着如此大的距离。你在光明的道路上越走越光明，而我，却沿着光明的道路走向了曲折的前途。

那天晚上做梦梦见你又得奖学金了，而且买了MP3，听着羽泉的《三十》。醒来我既羡慕又气愤，心里第一次有了要和你比一比的念头，于是一本正经地拿出纸和笔，表情严肃地写了篇文章，投给了自己喜欢的萌芽杂志社，然后不知天高地厚地等待着幻想中的稿费出现。

你会不会觉得可笑呢，我现在这样的一个打工者，却又想着要和你比了。我知道你是不会的，不管什么时候，无论我情况有多糟，你都会一如既往地鼓励我的。所以当我妈说让我以后别再和你联系的时候我生气了，我说你是不会变的不管以后我落魄成什么样子。

这几天天气一直很冷，我把自己穿得肥肥的像个走不动的小猪，不知道你那里怎样。印象中你总是穿得很少，即便是下雪的冬天，也只是一件毛衣一件外套。而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经常感冒的那个人却不是你，而是我。

斌，你说我活得究竟算不算顽固呢？我自身有着很多的缺点，却要求自己的朋友必须有很多的优点，并且把朋友和同学分得那么清楚，是同学就是同学，是朋友就是朋友，不愿意轻易接触陌生人，不愿意轻易和别人交朋友。因此，在重庆的那四十多天里，我是单独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到北碚去买自己喜欢的书。

写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我们一起走过的高中时代，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如此深地眷恋着它。虽然有写不完的试卷，忙碌忐忑的生活，可我们毕竟是在一起的，一举一动都刻在对方的脑海里。不像现在，一切都要靠想像来完成。

还是别再往下说了吧。我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变得很谨慎，尤其不愿再提过去的事，我怕它们会扰乱了自己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只是很想知道，你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时刻，像我一样深深回忆起从前的年少时光，然后轻微感叹？很想知道，你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时刻，感到寂寞然后想起我？

多想再回到从前，回到那些年幼的时光，我们手牵手地去玩耍，所有关于成长的痛都尚未侵袭。只是总会有一首歌，在每个寂静的夜里，在我耳边无止尽地唱：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