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藤菜

早晨，婆婆送来一把南瓜藤，粗糙、翠绿的藤蔓上挂着几个花苞。我欣喜不已。以前我真不知道南瓜藤可以做菜吃。以为其只结南瓜，藤蔓顶多用来喂猪。第一次吃南瓜藤菜，还是那个一脸和善的某处长告诉我的。

那是七月份，他突然到我单位来检查工作。对一个关系到我单位生存的官员驾到，我们自是倾出百倍的热情来接待。许是作为搞财务的我经常与他打交道，熟悉了的缘故吧。他进门便对我说，中午哪里也不去吃，就在单位食堂弄个南瓜藤菜。他说他在来的路上看到到处是长得正欢的南瓜藤，说想死了这道菜。

我诧异，南瓜藤也可以吃呀！可能是我的诧异触动了他。等到职工摘来南瓜藤，他叫我看他如何做出一道南瓜藤菜来。那口气，那表情，好像南瓜藤菜是道人间极品。

他先撕去南瓜藤蔓上毛糙的粗皮，再一截、一截的折断，后将其切细，搁入盆中揉几把。只见浓浓的绿色汁液流了出来。他说那汁液是苦涩的，揉出来了，这道菜更爽口。用水将揉过的南瓜藤洗净。然后，将大蒜捣碎，生姜切丝，在早已加热的油锅里翻炒两下，赶紧倒入南瓜藤，拌两下，再加一勺坛中剁辣椒，后起锅了。一道绿中戴红、红中夹星星点点黄的菜摆在我面前了。视觉效果很好。

他要我尝尝，我将信将疑的夹起一点点，放入口中。顿时，口中是脆、柔、涩、糙的感觉一应俱全，更难得的还有股清香，好似清晨田园里蔬菜散发出的清香，让人不觉一爽。我连声赞好。不是出于吹捧，绝对是来自味觉感知后的赞美。他也边吃边告诉我，南瓜藤是他一生最爱的一道菜。过去的日子穷，就盼南瓜藤长出来的时候，好痛痛快快的饱餐一回。不过那时吃南瓜藤是不揉水的，大人故意留下苦涩，为的是不让饥饿的孩子们哄抢。他还告诉我有关他小时候的点滴，不敢奢求要穿什么，能蔽体就是最好。但凡能够填饱肚皮的，在那时可是人间美味了……

那餐饭，我们吃了很久，他也说了很多话。动情处，忍不住轻拍桌子说，人活着，就是要懂得知足，知足常乐。知道满足才有快乐嘛。家有黄金万吨，也不过是一日三餐而矣……

知道他的喜好后。以后，每到南瓜藤出来的季节，我总会摘一把送给他。有时自感都难以出手，和善的他笑眯眯说：受鱼失禄，无以食鱼。不受得禄，终身食鱼。一把南瓜藤足矣。再后来，他升迁了。我们少了工作上的联系，加上我是个疏于走动的人，与他打交道的机会就完全没有了。

再后来，一日，竟然听到了他被双规的消息。贪污、受贿。这是两个多么刺眼的词语哦。我当时听到，压根就不信，和人家辩论。一个一把南瓜藤就足矣的人会去贪污、受贿吗？一个和善得就像邻家大伯样的人，会去触摸这些刺眼的词么？我真的不信，不信！可是，信也好，不信也好，无可争辩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丢官罢职，去了他今生做梦也没想过的地方。

此后，这个喜欢爱吃南瓜藤菜的官员淡出了我的记忆，当然也淡出了许多人的记忆。今天，又做南瓜藤菜，不知不觉想起了他，想起他说的不受得禄，终身食鱼的话，想起他说的一盘南瓜藤便胜却人间无数的话语。我不禁唏嘘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