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开

金银花开放在四月的蜜语里，那时清明节细雨霏霏，人也霏霏。金银花的藤蔓越过灌木丛，爬上树梢，那时有一只鸟叫布谷，占领了整个幽谷。一等的金银花如火柴棍，嫩绿的茎，乳白色的未曾开放的花骨朵；二等的金银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放，纯白的花瓣，犹如娉婷于风中的仙子；三等的金银花开着黄色的花，飘着淡雅的芳香，透着成熟女人的味道。老中医因为药理的原因，把金银花分成等级森严的阶级，我却喜欢开着的团团簇簇的那些金银花，它们有细长丰满的脸，有蛊惑人心的清香。

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童年环境，我和我的同伴们就像一阵风吹过然后一路飘摇过来的蒲公英，最后在农村落下了根。那个清苦的年代，大人们没多少心思管我们，他们忙着他们的生产和公分。我们都成为了光着脚丫，饿着肚子还整天会找乐子玩的小疯子。我们曾经偷偷的把家里面浸泡的酸辣椒趁大人不注意，悄悄地放进书包里，把炒得香喷喷的黄豆抓几把放进衣兜里，与几个比较要好的伙伴分享“胜利”的果实。

但我更喜欢，清明时节，在周末的时候约上几个伙伴，一起到山上采撷挂着雨露，透着清香，热热闹闹开放的金银花。早早地起来，戴上竹蔑编就的帽子，扯上一件厚一点的缝了又补甚至曾穿在两代同龄人身上的灯绒服，背上昨晚就已准备好的背包、背篓，轻快地上山。许多时候，雾岚还缭绕在山际，晨飞的鸟或不语，或放声的歌唱，湿润的风还有南方春天的微凉，空气里弥漫着山野的清香，山路两旁已是开满了长着锋利短刺的野月季花，白的、红的、粉的一个劲的开放，它们保准是现世的享用主义者，开得那么雍容大方，开得那么富丽娇媚。山脚上去不远，只见金银花东一团西一簇的，我们不顾荆棘和藤蔓的扎手，轻快地将一朵朵小巧玲珑的金银花放进背包里。长得高一点的花朵，我们用镰刀勾下来，然后蜂拥而上，手脚麻利地采摘。为了有更多的收获，我们经常要在临近的几座山中转悠，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满满当当地赶回来。回到家里，用一个大笸箕将摘回来的金银花铺开，按药材铺收购的标准分类收拾好，草草喝上一两碗稀粥，大伙互相催促，然后背上收拾好的金银花，走上四十分钟的路程，赶到县城的药材铺里，将金银花卖掉。

那时物价都很低，一等的金银花只卖到三毛钱一斤，二等、三等品分别卖两毛五分钱和两毛钱一斤。戴眼镜的那位老中医和老板娘偶尔还会挑毛病，趁机压压价。金银花个小不重秤，往往一天辛辛苦苦下来，我们能赚到的也就有两块钱左右。但在那时对我们来讲已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个个心里头都已乐开了花。卖好金银花后我们常常集中到百货大楼斜对面的粉店里花上两毛钱吃上一大碗漂着点肉末的烫粉，吃完粉后，到百货大楼里钻钻，用两三毛钱为自己和家中的弟妹买一些铅笔、橡皮擦或喜爱的小玩具。看看天色差不多，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县城急急忙忙往村子里赶，路上不时追追打打，吱吱喳喳个不停，有时还互相交流如何开支余下的钱。回到村里时，家家户户屋顶上已是炊烟袅袅，晚归的鸟儿热热闹闹的在林子里蹦来跳去。回到家中，大家常躲开了弟妹很细心地将所剩的钱叠好，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金银花的花期也就在清明到谷雨这段时间里，在这段时间里，除了上学，我们还要跟随大人上山祭祖，真正通过采摘金银花获得一些零用钱的机会也只有三四次。少年时的生活是清苦的，然而，我们从采摘金银花的事情里，找到了那个时段里生活的乐趣，为自己增加了不少温馨的甜美的回忆。

近几年来，我回家祭祖很想看到以前满山开遍的金银花和夹着山路开放的野月季花。但是，由于山上已经种满了速生桉，哪里还能觅得到它们的芳影。如今想近距离地去好好闻一下金银花那沁人心脾的清香，现在也只能到药材铺里买上一把干货，却再也没有金银花往昔的鲜嫩和娇美。想到这些，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又充满无限的惆惘。

2011年9月14日作于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