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思絮

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人们在田间忙碌着。四通八达的公路上，汽车、三轮车在奔跑；田野里，联合收割机、旋耕机、播种机在轰鸣。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那匹马站在那里，乘着凉，倔强的伸着长的脖子，望着远方。

那匹马已经很老了，老到连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岁月的沧桑刻满了它的全身：衰老的腿支撑着疲惫的身躯，被岁月夺走光泽的皮毛，如同干枯的野草，包裹着突兀的骨，瘦骨嶙峋的；背上的毛有些已经脱落，露出长癍的皮；马掌已经脱落，马蹄开裂。它倔强地站着，如同一尊雕像，若非尾巴偶尔扬起，驱赶蚊蝇，你看不出它的一丝生机。只有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见识了社会的变迁、经历了无数风雨的眼睛，充满渴望地、出神地望着远方……

那匹马的思絮，随着它的眼光，飘过时空隧道，飘向马的童年。那时小主人只有十二、三岁，小马每天跟在小主人的身后，悠闲地吃着坡上的野草。高兴地抛起后腿尥蹶子；间或抬头叫几嗓子，有时让小主人骑在背上。无忧无虑地看着自己的长辈们在田野忙碌：铧犁套在它们身上，不用主人吩咐，或犁地、或播种，动作极其娴熟，工作格外卖力。它们是农民土地耕种的好帮手，是农民生活的依靠，是农民忠实的朋友。

时光流逝，小马逐渐长大，长大后的小马有健壮的身体，一身柔顺而充满光泽的马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走在路上的小马，高昂着头，伸着长脖子，挺着胸脯，轻扬着四蹄，发出“哒、哒”声响，像一位演奏家在敲打鼓点。成年后的小马（以下对小马的称呼变为老马），成了一匹耕种能手，常受到赞誉，这让老马感到自豪。就在它感到骄傲时，威胁来了，一个让老马陌生的怪物出现了：它长着六只圆圆的脚，不吃草、不喝水，只喝油，运载的货物比自己的多4倍、甚至5倍，能耕耘、会播种，老马感到自己地位的不稳定，它竭尽全力工作，也超不过那怪物。那怪物好像不知道累，从来不休息。运载货物，速度极快。人们称这种怪物——拖拉机。幸好有些事情拖拉机做不了，老马有了存在的价值，找到一些心理平衡。

老马渐渐感到寂寞了，它的兄弟姐妹在逐渐减少。农忙时，田野里，偶尔远远望见自己的亲朋在尽力工作。更多的拖拉机、三轮车在田间公路上奔驰，其速度、载重让老马感到了压力。小主人也已经长大，成了一位有名的拖拉机手，整天开着拖拉机东奔西跑。由于新农村建设，村里盖了集体新楼房，小主人一家高兴地搬进新楼房。小主人本来也要父亲一同搬走，但老主人舍不得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和老马，执意不搬，老马也就跟着老主人住在老房子里。

过去，老马与小主人形影不离。现在，老马几乎见不到小主人的身影。偶尔望见，老马欢快地叫着，打着响鼻，小主人走近拍拍老马的头，不等老马表示亲热，就走了。他正在忙着政府的惠农补贴以及村里买联合收割机的事情……

老马感到孤独了，老主人与老马出去时，老马很少能看到自己的同宗了，大多时间它都无言地低着头，怀念着过去。一天，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说是动物园里的什么人，把村里仅有的马牛都带到动物园。老马感到害怕，它不想跟那些人走。庆幸老主人一家感念老马一生操劳，不忍心把它送走，于是老马成了村里唯一的一匹马。农忙时，老马跟着老主人在田间走动；闲时，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乘凉。不时有孩子拉着妈妈的手，惊奇地问：“妈妈，那是什么（动物）？”妈妈告诉了孩子，并讲述马的对人类的贡献，回忆过去经济落后，农民生活的窘迫；现在科学技术发展，人民幸福地生活。站在一旁的老马，虽然对自己家族退出农村的历史舞台感到无奈，但也为小主人一家及农村生活的变化感到高兴。

现在，老马真的老了，它已经不能为主人做什么了，它的马掌已经脱落，马蹄开裂。它每天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面对着田地间忙碌着的联合收割机、旋耕机、播种机，倔强地伸着长的脖子，那双浑浊的眼睛，充满渴望地、出神地望着远方，似乎在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