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

2002年底，吴村的香炉合作社正式解散了。解散那天，大伙聚在一起吃了餐散伙饭，大家心情都不好，喝了不少闷酒，很多人都流了泪。确实大伙毕竟在一起烧了那么多年香炉，合作得很愉快，也有成果。尽管靠的是手艺，干的是苦力活，但是总算把一家大小的生计给扛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2000年开始村里烧出的香炉出现了滞销，当时大伙还不焦急，大家都认为做生意就像种稻谷一样，风调雨顺的年份，种出的稻子就饱满颗粒多。而整年天气不好的年份，亩产减少不说，拿去碾的稻谷也是糠多米少。现在香炉销路与以往销路稍微不好的个别年份一样暂时遇到一点困难，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后来的形势却使大家彻底失去了斗志，2000年积下来的陈货还没办法销出去，2001年烧的四窑香炉又积压了下来，各家各户销不出去的货已经堆积成山，一些人家的院子、房子装不下去，被迫堆放到自家门外，不好保管不说，有时还会遭到邻里的责备，家里的女人怨言也多了起来。2002年开春的时候，大伙商量好了，筹了些钱求爷爷告奶奶的把原来的几个老客户请了个遍，几位老客户眼看不下大伙死，硬下头皮将压积在大家手里的香炉收购了大部分，余下的死活都不敢收了，还放下话来，说以后就不收吴村的货了。大伙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年底就决定散伙了，吴村香炉合作社经过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就这样要关门了。

散伙饭那晚，李木头的两个儿子李渔宽和李渔畅是当晚喝得最醉的两个人，这两兄弟感情很好，又都是高中毕业，也是香炉合作社的顶梁柱，最近几年的香炉销路基本是他们跑下来，对合作社的感情自然很深。他们各自成了家以后，没有分家产，一家人还在吃着“大锅饭”，兄弟两为人也憨实、孝顺，李木头谈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经常笑得牙齿都要掉下来，但两个儿子有时脾气就是有点拗。

合作社散伙后，大伙一刻也不敢闲下来，毕竟农村人跟领工资的公务员、白领、蓝领情况不同，公务员、白领什么的晚上睡一觉起来第二天还能看到有百把块钱的收入，而农村人尽管每天开支就那么几十块钱，但是既要养人还要养牲畜，平常没有稳定收入，钱只见花出去，不见赚回来，那心里是憋得慌。有建筑手艺的，就托了关系跟了些小工头到城里的工地干活，没手艺的就只能到邻近的一些工地守守门，打打杂。李渔宽和他弟李渔畅倒是没去打杂工，他们在家叽里咕噜商量几天后，决定干回老本行。之所以要干回老本行，李渔宽和李渔畅心里面也有自己的一把算盘，他们认为村里的香炉卖不出去的原因有两条：一是原来生产过大，供需已经失去平衡；二是销路打不开，不能实现多条腿走路。于是他们觉得如果现在缩小了生产规模，必将使供需很快恢复平衡，同时，再出去发展几条销售线一定能把产品很快卖出去。因此他们做出了大胆决定，痛心拿出全家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五万块钱进行投资，并且他们很快兵分两路，由李渔宽在家组织香炉生产，李渔畅则负责到外联系销售。

李渔畅首先跑到县城里找到了原来的老客户老顾。可老顾已经改做了其它生意，对香炉生意已无法帮上什么忙。不得已李渔畅又跑到另外一个县城找到了一个叫老贾的客户，老贾请他到金满地酒楼吃了顿饭，说了许多感谢话和安慰话，最后还动摇他改做收购藤品的生意，自然香炉的销路在老贾这里也走不通了。李渔畅碰了两次壁，决定到市里面找最大的客户也是自己的本家李泉谈谈，看能不能在他那里找到突破口。他约了李泉，李泉很爽快地答应他在家等着。这让他看到了一些希望。到李泉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半钟，李泉在明峰茶楼上客气地招待了李渔畅。通过交谈，李渔畅知道李泉仍做香炉生意，但做的已不是原来的，席间李泉把自己生意上的一些资料拿给了李渔畅看，资料里的香炉花色更美，工艺和材质更精湛，款式更多，尽管最后李泉答应李渔畅要他一千件产品，但是这只是他的产品的十分之一，李渔畅心里隐隐作痛。

第二天清早，李泉拉了李渔畅一起上西山，说是散散心。李渔畅却没有太好的心情，却也不好拂李泉的一片盛意。况且，李泉还说山上有几座庙，上去拜拜或许能有些好运。清早的西山还笼在一片白雾中，清秋的风已有些寒意，许多落叶随着车子的经过向路两旁飘落。车子在一个名叫清修阁的殿前停下，这时还没有一个香客。但是李渔畅分明看见一个特大的铜鼎和香炉赫然立在殿前，铜鼎和香炉里分别插了三根高香，香烟袅袅地绕过大殿，一阵一阵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李泉仿佛与住持很熟，他们寒暄了一阵子，李泉然后招手让李渔畅过去。经李泉的介绍，李渔畅才知道住持叫慧莲，慧莲住持与李泉早认识，并且今天上山来，也是李泉昨晚跟慧莲约好的，慧莲住持告诉李渔畅说山上刚建了两个庙，正好需要一批香炉，恰好李泉香主把你介绍过来了，今天咱们就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了。李渔畅这才舒缓的松了口气。

回到村里，李家的香炉正好出了窑。李渔畅把自己跑销路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了李渔宽讲，李渔宽说那是不幸中的万幸，说他们都遇上了好人，他的父亲李木头还专门杀了鸡，上香拜了祖宗。李木头把香炉放到高案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放稳，只听“哐呛”一声，香炉碎了，李木头想转身处理“事故”的，李渔畅拦住了他，并说：“爷，让我来”。这个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风，风将满地的草木灰吹得四处飘扬，香炉的碎片东一片西一片的，一屋子人沉闷不语。

2011年9月16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