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
小时候，母亲工作繁忙，便把我送到了乡下奶娘家抚养。我不知她的名和姓，只知母亲唤她为“山儿妈”，也许是因为她的儿子小名叫“山儿”，也许是因为他们家在茅山脚底下，终年面对葱笼青翠峰峦逶迤的茅山的缘故吧。儿时的我特别爱哭，且嗓门特大时间特长，即便不是哭得地动山摇也是哭得震天彻响，“山儿妈”便会急急地抱起我，一边拍一边说：“囡囡饿了，囡囡饿了。”我想，那时山儿妈到底是用什么将我养大的呢？在乡下，在山脚下，在穷乡僻壤，在那个时候的计划经济。餐桌上常见的是山芋块、南瓜粥、玉米粟。我们家虽说在城里，在伙食上也好不到哪儿去。
为了感谢“山儿妈”的抚育之情，母亲常从城里带些东西下来，很多东西都是托了关系开了后门排了长队好不容易买来的。至今母亲还保留着两张粮票，一张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粮食部全国通用粮票伍市斤”，一张印着“江苏通用粮票壹市斤”。在实行计划经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人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票证。那个年代，由于食品、物资匮乏，居民们购买粮油，要用《城镇居民粮油供应证》，并到专门定点的门市部排队购买。那个土黄色的小本本、粮管所里称大米的铁筋斗、我和山儿哥哥在底下用米袋子接好捆绑结实、两人哼哈哎哟叽叽歪歪抬回家的劳动场景至今历历在目。那时，家家的日子都挺紧巴，粮食还好说，就是副食得精打细算。市场上少有卖鱼和虾的，即使有大家也舍不得买。油都是计划供应每人半斤，为此母亲都是一周买一次肉，还专爱挑肥的，为的就是回家能再熬点猪油烧烧青菜改善伙食。对于那个年代的回忆多半都是苦涩的，木头高柜上一块小小的方糖便是我和山儿哥哥最最好吃的零食了。平时父母微薄的工资除了日常开销外基本上都得搭在吃上，虽说饿不着可也吃不好。好在这种状况十年，二十年后已大有改善，副食供应逐渐充足，市场上有时也卖些不用票证也能买的猪肉，海鲜仍很少见，几块钱一斤的虾还不是普通人家说买就能买的。
不多久我就回城读了小学、中学，又去外地求学再返城工作。每次“山儿妈”进城都记得看看我这个“小囡囡”，还常给我们家带些蔬菜瓜果粮食土特产什么的。母亲也是常盛情挽留她在家吃顿便饭。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富裕起来的老百姓餐桌上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市场品种渐渐丰富，蔬菜、瓜果、蛋、禽、肉类摆上了货架，尤其是年夜饭越来越丰盛。鸡鸭鱼肉蛋轮番上场，色香味俱全吃得开心。再往后，经济的高速发展带来了饮食文化的革命。进餐馆尝尝鲜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谁家有什么喜庆事，都愿意在饭店摆一桌，又省事又有面子。无论走到何方，大街小巷各种档次和风味的餐厅与酒肆都随处可见。
近些年来，餐饮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用不着出远门，就可在超市里买到全国各地的风味特产，在小城里品尝到苏、浙、沪、鲁、粤等各地菜系，泰国风味、韩国料理等他国风情。肯德基、澳克士、大娘水饺等知名品牌饮食连锁店相继落户小城，吃也越来越多元化。以前金坛城里的饭店屈指可数，老百姓要请客基本上就是去人民饭店、新桥饭店什么的。但现在王子、园林、濠江春、天成、旺朝、金浩、葩堤雅、蓝鲸鱼港……各类饭店一应俱全。婚宴、喜宴、寿宴、聚会宴……各种宴请层出不穷。现如今的社会，吃饭已经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事，而且越来越讲究。看着或充满异国情调或宏伟壮观气派或温馨典雅舒适的饭店饭切，奶娘常深深感慨：“城里的饭店真是多，大小都火爆。”是啊，现在吃饭说实话也不图个‘吃’字，就为了能和亲戚朋友联络联络感情、聊聊天。所以更讲究的是食、味、器、境，要原料全、味道好、放在合适精美的器皿里。另外还要讲究吃的环境，什么样的环境吃了更为优雅。高级餐厅、豪华包间、带独立厨房和洗手间的套间、供客人茶余饭后聊天的真皮沙发休闲区……“搁前些年，这么讲究的吃饭环境想也想不到哩。”奶娘又发感慨。
可吃着吃着，人们慢慢品出点道来，整天大鱼大肉，许多疾病都找上门，心血管、肿瘤、糖尿病、肥胖症病例持续攀升，成为死亡率较高的疾病。于是，人们又开始大规模地减肥保持身体健康。在21世纪初期，人们开始寻找健康主题，对回归自然的“水果蔬菜”极为重视。人们在市场上挑剔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落在鲜货上，而不是价格上。市场里什么都不缺，人们口味也越来越挑，一日三餐要讲究营养搭配。什么食品有营养，什么食品能防衰老，什么食品搭配能够保持身体的酸碱度平衡，成为老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于是农家乐农家菜开始俏行市场。
这不，这几年，奶娘常叫我们回乡下吃饭去。在党的富民惠民政策下，大山也带给了周边农民更多创收增收的机会。奶娘家春天弄茶叶、夏天种西瓜、秋天播稻子、冬天来养鱼，青黄不接的时候搞点生意，收入越来越多，腰包也越来越鼓。尤其是他们那儿的“农家乐”餐馆。近年来，金坛努力发展乡村旅游，推出“城边、山边、水边”的乡村旅游，“回归自然、体验乡村”的农家乐、农家菜、渔家乐迅速发展，受到市民追捧。奶娘家属于茅山风景区，发展较早，周围吃饭不用愁，有点规模的饭馆五六家，家家几乎都有特色菜。可以品尝芦蒿、春笋、马兰头等当地时令野菜；野鸡、野兔、山鸟、山羊等茅山野味；田螺等野生水产；最具特色的是茅山老鹅，一入冬山里村民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咸鹅，几乎每家饭店都可以吃到。另外还有咸香扑鼻入味入骨的仙姑咸猪手，鱼肉鲜嫩少刺、汤汁浓郁劲道的水库鲶鱼，肉质细嫩、口味鲜美的蒜闷家乡土鸡等茅山特色菜、茅山各种特色野味。还有当地的很多土特产品：茅山香笋、茅山红椒、茅山麻油等茅山三宝；金山翠芽、茅山长青、特级炒青等茅山茶叶；茅山天贵老鹅；茅山辣椒酱；浓郁乡土气息的竹篓、竹篮、笋干、笋丝、笋尖等等，都带着浓郁的乡土风情，让久居城市樊篱的人们耳目一新亲切自然。饭店里还流行着一种叫做“大丰收”的菜，也就是以前农家餐桌上常见的山芋、南瓜、芋头、玉米什么的。这些食品现在倒成了城里人的追捧，因为它们健康绿色环保。
真是时空流转，一切恍若从前，却又有了不同的时代背景和主题。建国62年来，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工业建设突飞猛进，农业结构调整成就卓然，国防力量不断增强，科技领域日新月异，人民生活奔小康。俗话说“民以食为天”。确实，不管什么年代，人们的生活中总是少不了饭桌的。62年来，从没有吃到在家吃再到饭店吃，从吃粗粮到吃丰富到吃讲究，再到现在的返朴归真绿色环保农家乐农家菜。吃环境、吃氛围、吃健康、吃文化……真所谓“一粒米中见世界”，这些从奶娘家62年的变化可以看出，从革命老区风雨沧桑的62年变化中可以看出。
2011年9月16日星期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