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提的罗曼史

发表于《财富》杂志

我写的阿凡提并不是哈萨克民间传说中的幽默滑稽智斗财主的阿凡提,他只是我所写的乌鲁木齐一所中学食堂的厨师,阿凡提虽没有民间传说中的那个阿凡提的名气大,但其风趣幽默却又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罗曼史可以说让人哭笑皆非,但不知是阿凡提命好,还是歪打正着,反正校园里的一枝花被他摘去了。在我写这篇稿子时,小两口早已甜甜蜜蜜地生儿育女了,恐怕小巴郎(小孩)早就上学了。

1985年的秋天,我调往乌鲁木齐一所重点中学当教书匠,因为是快乐的单身汉,我懒得做饭,便一日三餐在校食堂吃大锅饭,所以跟阿凡提打得火热。阿凡提的形象实在不敢恭维,一顶小花帽总是歪戴着,一根大鼻子占去了面部的三分之一,羊毛胡子翘翘的……但奇怪的是阿凡提自己也不伤心,成天嘻嘻哈哈的。阿凡提虽是临时工,但工作起来很卖力气，他的手艺没说的,为吊师生的胃口,阿凡提变着花样搞伙食,一到中午,食堂挤得难以下脚。什么抓饭、拉面了、烤饼了、抓羊肉了、薄皮饺子了……反正阿凡提的手艺顶呱呱。校长布力提很满意,并特意每个月给他加了50元的薪水,阿凡提乐歪了嘴巴,每次打饭时他都有说有笑,仿佛吃了天上掉下来的陷饼似的。

一天中午,我因为上街办事,很迟才回食堂打饭,我以为我是最后一位,没想到身后还有一位公认的校园一枝花古丽霞。古丽霞是搞收发的,虽是临时工,但因为长得太惹眼,据说学校里追她的男老师有一个加强班,收到的情书少说也有几斤重,但古丽霞并不为之所动,追她的男老师说私下说她的眼睛长到脑门上去了,恐怕想做市长太太或师长太太,哪瞧得起咱穷得冒酸气的教书匠……话说古丽霞迈进门来,阿凡提早忘了先来后到的规矩,硬是给古丽霞打了饭菜,并极其殷勤地给古丽霞打了一份两块最大的牛排!古丽霞骄傲得像一位白雪公主,扬着脖子端着碗走出门外,阿凡提扒着门板望了一阵儿,口水流得老长,回过神来向我做了个鬼脸：“这小妞长得真叫绝！”然后给我打饭，此时此刻，菜盆里只剩下了一块小牛排除了骨头没有一点肉。我气嗥地指责阿凡提：“哥们，你也太偏心了！”阿凡提嘿嘿一笑，脸红了大半边儿：“不好意思，晚上哥们请你吃酒。”

在我看来，阿凡提追古丽霞，好比乌龟追免子一点指望都没有。想想看，有那么多的本科生都追不上，做临时工的阿凡提算老几？谁知阿凡提却信心十足，晚上阿凡提请酒时，也不知是马奶子酒的作用，还是阿凡提一贯喜欢吹牛皮，他制定的计划几乎让我笑破了肚皮。他说一个月总能把古丽霞追到手！他看我不相信，便瞪着眼睛，用一双手拍着胸膛：“你不相信？我阿凡提可是响当当的男子汉！这样吧！如果一个月内我没有把古丽霞追到手，我把我妹妹地丽努尔送给你做老婆！”我嘴上说可以，心中却暗自发笑：阿凡提你等着撞一鼻子的灰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耐心地观看阿凡提出丑，果然不出一个礼拜，信自心十足的阿凡提沮丧着头找上门来，我开玩笑问他：“咋样，摸到古丽霞的玉手了吗？”阿凡提摇了摇头说：“哥们，你别瞧不起我，我不会白白将妹妹地丽努尔送给你做老婆的！”我到过阿凡提家，地丽努尔虽不及古丽霞风姿绰约，但仍然是百里挑一的小美人。不过白送给我都不要，不为别的，有这么个吹牛大王的大舅子，我的日子会过得安稳吗？

一日，我去收发室打电话，见阿凡提正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同古丽霞聊天。古丽霞的表情十分冷漠，倒是阿凡提侃得唾沫星乱飞！古丽霞终于忍受不住了，她抬起头来对我说：“怎么屋里有只苍蝇嗡嗡乱叫？”阿凡提信以为真，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古丽霞：“苍蝇在哪，我帮你打！”说着操起墙角的扫把……，我和古丽霞差点笑出了眼泪。

但阿凡提并不灰心，在周末的一次员工舞会上，阿凡提又出了一次洋相，古丽霞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舞跳得也不错，每次跳舞古丽霞当仁不让地成了舞星，她一会儿扭脖子，一会儿摇手腕，一会儿扭腰，一会儿伸腿，那舞姿真是叫绝，看得男教师眼睛都快丢出了眼眶。正在古丽霞舞姿翩翩的时候，阿凡提冷不丁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几乎是旋转着身子赶到古丽霞面前的，应该说这个高难度动作并不亚于电视上的大舞星！古丽霞见阿凡提出了场，吓了一跳，她马上停止了动作，羞怒的脸上是一双蔑视的大眼！阿凡提脸皮够厚的了，此时此刻，他真得有点像民间传说中的那个阿凡提恢宏大度，弯下腰来，做了一个极其潇洒的极其绅士的邀请妙动作，也不知古丽霞是故意奚落他，还是让他当场出丑，反正古丽霞又旁若无人地狂舞起来！阿凡提呢？也并没有退场，而是追随古丽霞的舞步旋转起来，像个地地道道的小丑，既滑稽又可爱…不知是因为阿凡提心慌，还是过于激动，舞着舞着，一个嘴啃泥重重地摔在水泥地板上，痛得他呲牙咧嘴……，大家一阵哄堂大笑，此时阿凡提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脸红到了耳根儿。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眼看阿凡提的计划就要落空，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真诚地劝道：“阿凡提别追了，留点劲炒菜吧！”阿凡提捂着摔青的下巴叫道：“咋的！你怕我说话不算数？放心，如果一个月内追不到古丽霞，我让地丽努尔立马做你的老婆！”望着阿凡提的认真劲儿，我只好苦笑着摇头。

阿凡提依旧穷追不舍。每天下午放学，他都会跟在古丽霞的身后，一直“送”古丽霞到家门口，不知被古丽霞骂了多少次神经病，但阿凡提依旧痴心不改，也该这小子艳福不浅，这天阿凡提照旧“送”古丽霞回家。不知是车主喝了酒，还是车闸不灵，反正迎面而来的摩托车将古丽霞撞倒在地。待阿凡提惊呼抱起血淋淋的古丽霞时，校园一枝花早己人事不醒。阿凡提慌了，拦住一辆出租车，将大美人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说必须马上输血，否则古丽霞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不巧的是血库里没有古丽霞的A型血，阿凡提桴着胳膊吼道：“抽我的，我是A型血！……”

古丽霞得救了。虽然腿有点拐，但仍不失为光彩照人的大美人。从此，校园里便多了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古丽霞爱上了阿凡提，这让暗恋古丽霞的男教师们愤愤不平，可是光生气也没用，谁让真主给阿凡提创造一回英雄救美人的机会呢！……阿凡提兴奋得象喝醉了酒，连给师生打饭时口里还哼着小调：“你要嫁人不要嫁别人，一定要嫁给我！……”私下里阿凡提不失时机地挖苦我：“你想娶我妹妹做老婆，下辈子吧！”

……新学期伊始,校园里不见了阿凡提和古丽霞，原来这对歪打正着的恋人捞世界去了。在乌鲁木齐最繁荣的地段大西门开了一家阿凡提拉面馆……后来我听说这对恋人喜结良缘，生意愈做愈大,又在红山开了分店……阿凡提,愿真主永远保佑你!阿门!2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