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舞教练

尽管老伴一再劝说，她还是如约而至。清晨的小广场很清静。湖边的杨柳在晨风里婆娑起舞。浩荡的湖水在驳岸边激起一阵阵白色的浪花。如雾似的蒙蒙细雨，飘在脸上有点凉意，落在地面不着痕迹。

“王老师，您好早啊！”领操远远地打着招呼。陆续地，十六个队员都到齐了。她面向大家致欢迎词：“我不知说过多少遍，一定要有时间观念！有的人就是不听，总是要大家等她一个人！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比别人特殊的？下回，下回绝对不行！”最后来的那位约摸六十出头，听了这话心里很生气，但也没有顶撞，因为人家比自己大许多，又不拿一分钱工资，便只好闷声不乐。

她挥动双手，命令整队。兴许晚上睡得好，养足了精神，队友们早晨一见面就说说笑笑，连教练的话也没听见。她十分恼怒。“你们还想不想练？不想练，就走人！”她的嗓音在广场上空简直就如天上的炸雷。就因这脾气，上周还走了一名干将。省里九月份要搞个中老年健身操比赛，接到老龄委通知，她兴奋异常，连熬几个夜，编成这套健身操。拉队伍，比编操难多了。除了几个铁杆粉丝，其他人都是将就招来的。从第一个动作教起，大多数人接受能力都还好，教几遍就会，但总有几个人怎么教都教不会，将她的耐心考验到了极致。她真想一开了事。人家是奔着她的名气来的。开一个少一个，哪能呢？好在大家都熟悉她的脾气，这会儿全都安静下来，不敢出声。

录音机里的乐曲响起来。“停！停！停！”她用力地双手在额前往下按。“我已经讲过多少遍，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她走到中间的一个五十来岁的队员面前，瞪着眼训斥道。她将动作示范了一回，要那队员连练几遍，这才走出队列。

一个半钟头过去了。有几个六七十岁的老队员累得一屁股坐到绿化带的花岗岩边沿上，其余的人或用手拍打着后腰，或蹲在地上不言不语，或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再来一遍。跳好了就回家，跳不好接着跳。集合！”她站在指挥的位置上，右手举拳示意。

终于一次性成功。她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白发随风在额前飘拂，眼里闪烁着喜悦的泪光。“要是每一次都这样，该多好！大家回家后接着练！下午四点准时在这里集合！听到没有？”“听到了！”

一进门，她就觉得头有些烫，连忙叫老伴陪她去医院。“哎呀！你烧得厉害！”医生给她量体温后，很惊讶。打针，吃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浑身发软。可是，下午三点半，她又要出门。老伴说：“你不要命了？生病了还去？”她一句话就把老伴的嘴堵住了：“马上就要比赛了，我不去，你去？”

阳光透过稠密的樟树叶斜照在小广场上，光影斑驳。面对一汪涟涟碧水，一抹蓊郁的远山，她的眼前浮现出比赛场上队员们楚楚动人的舞姿，她仿佛听见台下响起如雷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