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击
——(原创长篇连载小说)第三章 出击
夏林没有走,他站在安置房小区边缘。晨曦的光辉静静地在拂照着,他背阳而立,阳的光线似乎想穿透他的身体,他双肩突然耸动,打了一个寒噤,晨阳的温暖被秋风带走。远处,秋叶错落有致地扑向大地。
那天,面对装修一新的新家,他和妻子梅的对话。
妻子叹了口气,说:“都是你的错。为了装修房子,欠了那么多的债,现在,打工收入不稳定,生活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向谁要?”
“向社会要!反正不能向政府要。别找市长找市场,社会是土地,也能长出粮食,生出蔬菜,有鸡鸭鹅,比土地更来钱。”
“也不想想,我们干什么,吃什么,靠什么来养楼?”妻子看着新房,水电气等开销,想起了以前不欠债日子的轻松,想起了在拆迁中点火自焚的刘四嫂,声音哽咽。
刘四嫂是梅静的堂嫂。当年也只是40多岁。那天,拆迁队伍乘刘四勇外出的机会,开着挖掘机团团围住了他家。四嫂将13岁的孩子推出屋外,自己一手拿汽油瓶和打火机,一手拿着电池喇叭,做出了本该是男人的事情。
她爬上自家的房顶上,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现在就给我解决问题,我给你们拆。我要对自己的生存发展负责,所以才这样做,你们想想,拆了我的房子,拿了我的地,我干什么,吃什么,无田无地无粮无院子无蔬菜无工作无房子无保障,说是进城上楼,还不如一个下岗工人,补偿那点钱,不够,全家靠什么活?!问题不解决,你们就是逼死我,也不能拆。我祖宅出租,我院子养鸡养鸭,我能养活我全家,补偿那一点点钱真的不够用,我靠什么活?我不能换!”
胖胖的四嫂,用卖蔬菜的称,掂量着拆迁,你自己是秤砣吗?那天,她像白毛女那样散乱着头发,站在屋顶舞动着双臂,还有一根红丝带,和乱发一道在风中飘扬。近处看,她的举止是绝望和活的期待。她与5、12汶川地震,7、23甬温线动车追尾,将死求生中人的表情丝毫不差,一模一样。结果为什么就完全不一样呢?
从远处看,四嫂是个舞蹈家,一个敢在屋脊上跳舞的人,四肢优美的舞动,动作优雅的跌跄,下面是观众,却在滚滚热泪中欣赏着她的舞步、在喝彩她的动作、甚至在加油她的神经!说——:“好!点火烧啊!”如此在同类生命面前的表现,是人类,还是不如兽性的变态?四嫂是个好人,她爱所有的一切。如果那天男人在家,那就是一场刘四勇之间你死我活的一场血战!四嫂很傻,她顺应了观众要求,在烧自己的时候,只喊了一声:“我不想死,但我不知道怎么活,我是给你们逼死的!你们这群强盗!狗杂种!”最后的喊声是她断气前的回光返照,纤弱的女人一改往日喉音之唯唯诺诺,声音震天!房子倒了,四嫂停止了呼吸。她真的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对丈夫,孩子,和所有的爱。
有趣的是那条红丝带,它带着火从屋顶上蹿下来,飞到了拆迁队伍里,把那个喊“好!烧!”点火加油的人给烧死了,被惩罚的人,成了四嫂的陪葬。
对于四嫂的死,村民中有各种说法,有人说她是在吸毒。执着,就是毒瘾啊!她吸的是私有制的毒,是谁让她吸食的?而且那么多,那样地厚!
夏林说:“城市下岗工人几千万,不就是这样熬过来了吗?土地,它是公平的,勤劳能干出粮食,社会也应该是公平的,和伺候土地一样,需要智慧,勤劳能干,社会是不会不给生活的。”
“我们老了,病了怎么办?”
“先掏自己的钱用啊,政府经济条件好了也会给我们办保障,和城市居民一样待遇。”
“你有多少钱用?城市居民好吗?”
他被妻子紧紧搂住了。他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他是男人。土地没有了,不能养牲口了,习惯上的主要的生活来源收入没有了,全家就靠不稳定的打工收入。他懂,他需要的是钱,挣钱多才是生活才是保障,为挣钱还债,让全家过上轻松的日子,他在想,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或是地雷阵,他也要去跳,去踩踏。
在妻子的拥抱中,他感到是真爱。心想,以至于像四嫂,似乎也有一种毒素在膨胀,会成瘾的。他暗暗决定,只要有机会,他也要去用生命去保护自己的财产,用命来换取妻儿老小的幸福。但是,他的房子早已经被拆,机会已经不在。
“咳,咳!”儿子在书房传来咳嗽声。夏林轻轻拍打着妻子,像哄一个欲睡的婴儿。
清晨的阳光,在夏林站立着的周围慢慢地放大,小区以外是漫漫的田野,远眺,他家土地已经长满了草,“水之清净,在于缸的高度,土之优劣,在于肥的密度。如果水将退去,最先暴露的,是石,如果土地被弃。最先到达的,是草。”是啊,人总不能胜草。夏林触景生情,妻子文化高,喜读爱写,总喜欢叨咕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这几句,却被夏林记住了。
水是依形而变的。而土地不变,只要勤劳、善良、智慧,这样的人面对土地,总是会获得最高的回报。这样的人面对社会,也应该获得最高回报。
夏林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刚刚走出校园大门的学生,他敞开衣襟,拥抱风,想拥抱太阳,想让社会像土地一样去接纳他的勤劳能干和智慧。现在,他所面对的社会,就是一片空白,他要在这张白纸上画出最美好的图画。
进城!向社会要生活!他跨上电瓶车,顺着大路向城里驶去,鸟儿从草丛被惊起四处乱飞。路过的野草都在向他微笑点头,他骑电瓶车到市区,只用了30分钟。
城市,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冰冷严肃的水泥色包裹着峥嵘铁骨,她矗立在大地,它是社会各种元素最集中的缩影,它比土地有着更为复杂的元素。城市养能人,却也能伤人。
“小偷!抢了我的钱包!”一个穿着时髦珠光宝气的妇女,气喘吁吁,喊着,追着前面在跑着的一个人。随着喊声,周围的路人也哄动了,帮助妇女喊着,抓小偷。小偷似过街老鼠,被众多的人撵着。
只见,夏林不经意地出手,轻舒猿臂,似树杈横生,忽听得,“哎呦!”“咣当!”一下子扫倒两个人。
被偷的妇女抓住了小偷,取回了钱包。后面赶过来的路人,围住了一位倒在地上的老者和一辆被摔坏的自行车。
“怎么一回事?”夏林一时间懵了,是抓小偷还是救老头?
“你把老头打晕过去了。”
“啊——”夏林惊叫一声,“快救老头!”
“爷爷!”一个男孩抱着老头哭。
“叔叔”一个姑娘摇着老头喊。
“老张头,你醒一醒!”这老头姓张,喊他的人一副干部模样。
夏林被路人围着,痴痴地望望这个人,看看那个人,不知道是该走该留,不知道是祸是福。
“快打120啊!”
一句话提醒。救人要紧。夏林掏出手机。
“醒了,醒了,睁开眼睛了。”路人喧哗。
躺在地上的张老头被人扶起,颤微微立起,夏林赶上一把扶住。
“老爷子,您别动,是我惹的祸,我。。。”夏林要打120
“我是志愿者,你没事,小伙子,你的胳膊真硬。。。”他抬起套着红袖章的胳膊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你没事,小伙子。”围着的人群跟着老头,发出一种声音,是很整齐的一种情绪的气场。
夏林细看这些人,都微微张嘴似筷子贴嘴角横置使肌肉向上,极为专业标准的微笑。
“哦,还有摔坏的自行车,我推去修。”
“不用!我就是修自行车,这自行车是我的,坏了,我自己修。”夏林一脸茫然,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只有几个戴志愿者袖章的,其他都是追随者。夏林感到一阵温暖,心里有了这些好人的存在。
城里人真好!“小偷呢?”夏林忽然大呼。
人们发现,小偷和那个珠光宝气的被偷人同时不见了。
远处,患有小儿麻痹症的顺杰,扭着麻花似的身体和脑袋,一颠一蹦,一颠一蹦地过来了,嘴巴还漏气似的喊着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