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
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长于一个闭塞的小村(武则天儿子流放地)。从我识字起,我就在家里角角落落寻觅可识的东西,结果令我非常失望,除了解放军画报,什么也没有。就连这稀罕的画报,还是父亲在外工作从单位带回来送给在家务农的不识字的母亲看的。听我母亲说,家里原本有她从娘家带来送给父亲看的书,还有些银制品,在“破四旧”时被父亲上缴了。父亲解放前是地主家长工,一九四九年从地主家偷跑去参军,复员后在粮食部门工作,读书识字也是从参加工作时开始的。父亲探亲在家,家里会有一些他带回的报纸,他在逗我们几个孩子开心玩时,也会带上眼镜教我们识字。父亲最常说的是:“你们几个好好读书,将来也写些小品文上这报纸。”这话不知三个哥哥当时听时作何感想,我却热血沸腾憋着一股劲,誓要实现父亲这句话。自此,哥哥们带回的小人书,应该叫连环画吧,他们看过之后,我也努力得到它,把它看个够。我也因看连环画做错很多事,没少挨母亲的打骂:“你个臭丫头,男孩子看的你也看,叫你学官贵。”什么叫“官贵”,这两个字我没听错,写错了不一定。但母亲的意思我明白,农家的女孩只能本分作农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朴素的思想震撼了我,我在心里喊着“不”,喊它千万次也不为过。
我8岁才上学,恢复高考时要上中学了。二哥刚好赶上高考,并一举考中县一中,成为全乡三名考中的佼佼者,父亲病休,大哥顶父职就业,三哥和我相差一岁,初中在读,成绩相当好,我在学校也学的不错。那时我所在的学校是小学初中在一起,我们家的几个孩子在乡村学校也算是家喻户晓吧,期中期末考试,我们姊妹几个比着拿第一。记得二哥高考前有过写作文的困惑,题目是<不平凡的一天>,他只是说说,我却在心里写它了。
我说这些,照现在的家庭教育来看,我走高考跳农门的老路子已定了,可事情就出在我身上。
二哥是个沉默不大言语爱看书的人,三哥爱好广泛,家里因为哥哥们的成长有书读了。
《东周列国故事》、《西游记》、《红楼梦》、《水浒传》等,还有俄国文学书,这些书是哥哥们淘的,它们另我魂牵梦系,我总惦记着它们。说实话,有的字不认识,有的意思不甚明了。但我偏爱看。
记得初一一次上数学课,学的是代数,我正在看《红楼梦》。漂亮的杨老师走到我面前看了看书名,温言细语的说:“这本书你字都认不全,还想做文学梦。”我的心缩了一下,脸也红了。
杨老师的话我没听进耳朵,我不但没停止读课外书,还在细读它。我还到邮局定了份《少年文艺》。我的功课不敢恭维,只语文、政治、历史学的不错。初中快毕业了,全县作文通讯大赛我拿了个第二名,学校在课间操时为我一个人颁了奖。中考我落榜了,我因为看书,落下了很多功课,补不回来了。也考上县一中的三哥对我今后的出路表现出无奈。
我在家务农的日子,(只母亲一个人的责任田,我们几个孩子都随父亲转城镇户口了。)抽时间看书,尝试写作。应该算我的处女作的是一首散文诗,题目叫《这是鹿》,当时的《堵河文艺》已经排版了,因“七一”特刊被撤,清样寄给了我。我对着编辑书写的工整版样感慨不已。
我在家待了三个多月吧,我所在的中学校长带了小学辅导组长来我家了。中学差个数学老师要到小学借调,那个空缺中学校长让组长看看我就定下来了。
我教小学六年级语文。乡下有的家庭居住生存条件差,孩子八九岁过了入学年龄才被动员入学,几年书读下来,都老大不小了,成绩特差。小小的我想着办法调动孩子们听课兴趣。
我要读书呢,大有喝一桶水倒不出一碗水的感觉。我到处找书,有精彩的片段摘抄下来灌输给我的学生,学生们养成了浓厚的读书兴趣,互相转阅手中的书,我当然是第一个饱读的人。在教书阶段,我自读了高中语文教材、自读了大学汉语言文学教材,一些要求背诵的我也记下了。我教的学生写的作文投到县广播站,被采用多篇。我顺利地拿到了小学语文任职资格证书。
我成家了,老公是爬方格子走出来的,家里不缺的就是书。出差也好,朋友相聚也好,淘书是必须的。我们有一个大柜子,分类存着很多书。我的业余生活就系在书柜里。
家有小儿了,我输给他的儿歌、故事是自编的。淘气的孩子是我的翻版,家里的书被他看了个遍,一个高考数学考了几十分的文科生,有幸进了大学的门,在大学里挥洒他在旧书里获取的点点滴滴。他因而自信,因而更加努力。
有人预言若干年后人类某些语言会消失,我想这是指语言流通环节而言的吧。人类文明因书而熠熠闪光,几万万年、几十万万年的历史都有迹可循。这就是旧书承载的厚重。日历翻新,旧书恒久永远的跟随日历的脚步不弃不离,成就了很多人的梦想,成就了历史,成就了当今盛世。旧书里的语言因流传而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