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阿娇

阿娇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目光有点迷茫。这是夏日的午夜，街面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小痞子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擦过，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丰满的胸脯，悠闲地吹着流氓口哨。阿娇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依旧茫然地走她自己的路。

阿娇终于走地累了，就倚靠着路旁的墙角一屁股坐了下来。路灯一闪一闪的，像路人的眼睛，陌生而不可捉摸。阿娇看到对面的杂货店门依旧开着，就快速地走了过去。她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买了三瓶啤酒，老板娘用怪异的目光瞅着这失魂落魄的女子，满脸的惊奇。阿娇又重新坐在高高大楼墙角下，用刀子撬开瓶盖，然后咕噜呼噜地大口大口喝酒。阿娇一边喝酒一边流泪。伤心的阿娇用手揉着有些疼痛的肚子。

阳光迷离的午后，阿娇昏倒在阴暗的木板房里。老板刘元是个贼，蹲过笆篱子不算，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屈辱的尾巴，一颗难以下咽的苦果。准确地说，阿娇同他好上了，实在是出于生计和迫不得已。那时她身无分文，是刘元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份差事做。阿娇收购瓶瓶罐罐，满街苍蝇般乱撞。阿娇起初面子放不下去，后来就慢慢地习惯了，习惯了人们轻蔑和怜惜的目光。

阿娇并不娇嫩，在乡下时，她下田插秧上山采茶，样样活计拿得起放得下。只是家里的日子紧紧巴巴，十二岁就跟书本绝了缘，阿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俊美的脸蛋被日头亲得红扑扑的。阿娇呆望着天空中飞翔的鸟儿，泪流满面。阿娇梦想着有一天像鸟儿一样，能飞出山沟沟去闯天下。这个梦想使她平淡无奇的劳苦日子熠熠升辉。

阿娇终于美梦成真。她被一个江湖郎中带到了闽南的一座小县城。阿娇在诊所里行医，给病人把脉打针吃药。渐渐地，阿娇的皮肤变得白嫩起来，她感激那个把她带出山沟的男人。那个男人非常平静地告诉她：阿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弟弟的媳妇了，吃穿不愁，嫁妆由你自己管够选……阿娇就偷偷地跑了出来，一头扎进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阿娇的脸蛋又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就像擦了一层红胭脂粉。

阿娇撬开最后一个瓶盖时，手指被锋利的刀子划了一个口子，就有鲜红的液体涌出阿娇的皮肉。阿娇感到凉丝丝的，她用另一手去轻轻地抚摸，粘粘地糊了一手。阿娇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泪珠子不断地涌出眼眶，静静地滑下了发烫的脸颊。阿娇用舌头舔舔唇际的泪，原来泪是咸的；又用舌头舔舔带血的手指，原来血是咸的。阿娇明白了，泪水和血水都是咸的，都是生命里的盐巴。

阿娇的房门被撬开时，她正躺在床上做梦。她梦见大把大把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向她飞来，阿娇就兴奋地数着钞票，手腕子都累酸了。阿娇就飞快地向邮局跑去，她要给生她养她的爹娘尽一份女儿的孝心。阿娇被硬梆梆的胡子扎醒时，疼痛就已经开始了。阿娇用力地捣着他的后背，哭泣着说：你一定要娶我呀娶我呀！呜呜呜……阿娇那时才十七岁，一朵花就此黯然失色。

接下去便是无休无止的疼痛。阿娇在疼痛中学会了忍耐和期待。刘元答应以后娶她做自己的老婆。他说我娶你就是了……天真的阿娇就开始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她满怀希望地奔走在城市里的大街小巷，一点一滴地从人们丢弃的废品中寻找生存，寻找生命里可怜的乐趣。

直到阿娇有一天拼命地呕吐时，她才真正慌乱起来。你一定要娶我，你不能没有良心哪！呜呜呜……她用力地捣着他坚实的后背，两眼哭得像成熟的桃子。我娶你就是了你猴急什么？……阿娇还在疼痛，那潜伏到身体里的血液，像火焰一样掠动在她的心灵深处。阿娇期待着成为幸福新娘的那一天。

阿娇在摇晃着空洞的酒瓶子，她的脑袋更加昏沉了。手指上的血不再奔流，而是结成了暗紫色柔软的固体。阿娇太疲乏了，她终于垂下了无力的手臂，酒瓶子和刀子无声地守护着这个孤独无助的乡村少女。夜风悄悄地抚摸着她秀美的黑发，阿娇的头发，布满了太多的忧伤与无奈。

阿娇在城市的屋檐下慢慢地睡着了，远处的车灯斜斜地晃过来，映着阿娇娇小受伤的身躯。梦里的阿娇，欢快地奔走在回家的路上……1546字字

发表于《新疆青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