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糖的风波
(一)记忆的碎片
那天走到马路上,碰到了他,相互寒暄了几句,准备各自离开。他去给上课的老师考勤,我刚下了课准备回宿舍。他猛然回头想起什么似的,变戏法一般从兜里掏出了一颗软糖塞进我的手里,这块糖比阿尔卑斯棒棒糖大多了,那喜庆的红色玻璃纸分外撩人,使人垂涎三尺。
人到中年的我仍然克服不掉害羞的毛病,低下了头,摩挲着手心里的“宝贝”,手心粘粘的全是汗,猜不透他的用意,我抬起头想从他的眼里得到答案,他的脸很红,手指相互交织着。正当我准备问个究竟,他却转身而去,高大的背影穿过操场,眼眶里有湿湿的东西涌出来……与他的相识不是一两天了,我们是初中的同学,当时的“三八”线森严,谁都不能越雷池半步,男女生基本不说话。那条封建的壕沟,一直是我们交流中的障碍。
我们同时进的师范,有幸分在同一个班。每当放假的时候,作为老乡他总会帮我搬书箱和铺盖,但说话的机会近似于零(选学美术的学生比较木讷,更别说表达)。偶尔发现他喜欢去隔壁的女生宿舍。毕业前夕,听同学说他和我们班的韩城的一位同学恋爱了。有那么漂亮的姑娘看上这穷小子,我真的为他庆幸,为他祝福。因为我喜欢他唱的《一剪梅》,也喜欢他吹奏的笛子曲《在水一方》,他的墨宝草书《沁园春。雪》和隶书《满江红》两幅作品曾参加了全国书法大赛,并取得了三等奖,毕业的时候《沁园春》赠送了我,现在还挂在我家的客厅。
记忆的碎片在整合,再叠加。成为一本精致的相册高挂在心空……
那一次国庆的聚会,我真的很尴尬。想起那情景就想把它从记忆里删除,甚至重装。因为那一次是我尝到了当电灯泡的滋味。
那次聚会是临时的,同学毓秀打电话说她在宾馆喝醉了酒,让我扶她回家。去时才发现有几个陌生的男人在喝酒在聊天,包间内烟雾缭绕,谈笑风生。经介绍都是初中的同班同学八男两女,我就是两女之一,他也是其中一男。才知道上当,他们怕我不去,才使的绝招。
有人打趣说:“在这个情人满天飞的世界里,何不找个志趣相投的逍遥一下?毕竟我们都是成家立业,功成名就之人。”他们开始挤眉弄眼。
也有人小声嘀咕:“源老师,你和咱们的惠老师一起上学一起工作二十多年了怎么说都有些默契和感情,还是那么的沉默寡言?”
此刻我们的脸真得很热,可以感觉都血液再向上喷涌,辩解道:“没有的事……工作需要……”
“骗人吧?你看看人家都奔城里了,我们的老师是局长,为何不去找?一个留守乡村,一个也尾随着。难道乡下真的比城里条件优越?一对傻子!”
他摸摸额头,捋了捋前额的几丝刘海,岁月已经在他的前额开辟了智慧的园地。接过毓秀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并和毓秀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接触。他大声宣告:“当年上学的时候我就看上了毓秀,工作的时候我也一如既往。她看不上我自己就先结婚了,我真的恨她……”这种举动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回家时,他主动做我们的护花使者,我借口自己家离宾馆近不用送,就跑着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剩下的一切就成了谜……
(二)窗口
一双眼睛像一架摄像机,又像一盏探照灯捕捉到了“浪漫”的一瞬。
流言就像长了翅膀的蜜蜂到处嗡嗡,触到的我们变成了红又痒的脓包。蜚语就像翩飞的苍蝇挥之不散。
“惠老师和教导处的桐源老师关系不一般啊!他们是二十年的同班同——学——”
“他们经常在黑夜里去镇上,听说几次都没有回校。”
“听看门的说桐源老师还经常骑摩托送惠老师和孩子回娘家。”
“昨夜里,教导处丢了好多的A4纸,影响的是今天的教案没法打印。听楼管说昨晚11点半,他们还在里面说话……”
“别说了!谁不知当年他们去参加成考的时候还共处一室呢!别人的隐私和我们有关吗?无聊!”
窗子就像一只大喇叭,许多人站在窗口随意雌黄,不是现在都讲究民主,讲究言论自由么!
就是靠着这扇窗捕捉到了许多信息,且有好事者从中看到了别人窗台上的蒲公英,看不到自家院子里的夜来香。在这里各种版本的流言如同秋天的萤火虫到处飞舞,像散文一样形散而神不散,对象都是特指的某某人。锁定的频段都是职评时期,关键人物总是那么几个,要不人说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一双双眼睛在探视,尤其是非常时期,当我备课时,门外总有几个免费的保镖;当我闭门创作时,总有人敲门借水或者有事闲聊。每当我上厕所去,总有人悄悄溜进我的房子,查看书桌前的电脑,希望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看见金子——我的聊天记录或者正在整理的文章。
有时候我希望关掉虚拟的窗口来维持自己宁静的心境,可人在江湖哪能长期闭关?很长的时间里,我是别人眼里难得的风景。
(三)宣传部来人了
几个月前,校长和教务处找我谈话,说让我来管理语文组和政史综合组,任这两个教研组的组长,来减轻年轻的教务主任的负担,为以后晋升教务主任打基础。我多方搜寻原因,表明自己不能胜任此事,家里有孩子和老人,人到中年力不从心。校长来时脸上绽放的花正在枯萎,我总担心它会凋谢,不再三番五次的在内心做决绝的“战斗”,进入撤退状态,半推半就答应参加竞选。为了给自己一份自信,我收集我身上显著的优点:那就是工作认真有创意,能廉洁奉公,和同志们和谐共处,年年带毕业班且成绩斐然,作为教学能手参加过县市级的名师名教的选拔,作为教学研究人员,我曾有论文问世于《教师报》且获得国家级一等奖,还在学区多次巡回送教下乡,赢得好多老师的好评,在处理师生矛盾的时候,积极维护学生的利益。我把好消息打电话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鼓励我说,“你在咱家是老大,人比较善良厚道,孝敬老人爱护小辈,是弟妹的榜样,我赞成你!努力吧,孩子!”
有了上司的信任,母亲的鼓励,关于竞选的自信的帆越涨越鼓,推动着我不断地向着理想的彼岸飞奔。
在这些日子里,我克勤克己,爱岗敬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儿子埋怨说“学校是你家,学生是你子,我和姐姐是谁?”对于家庭和事业的选择上我明确的知道,公共利益大于自身利益,何去何从我自然有分晓。既然准备上“贼船”,哪管得上风大浪急,总以为自己是个舞着,脚趾行走在风口浪尖,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强大的自信心给了我勇气和快乐!竞选前的每个日子都在音乐的伴奏声中起起落落。
如果不是假日里在教育局里工作的同学打电话询问关于我的些许琐事,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个样子。到教育局后,看着那一份谈话记录,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学区赛讲的评委没有自己的名字,原来“经过证实,惠老师有一位在教育局人事股任股长的亲戚,听说是她舅舅的妻弟的妹夫,经有关人士调查,当年她是用母亲卖的两亩红提葡萄的款8536元行贿,才获得了如此的殊誉,害得她弟媳和母亲闹翻,并离家出走,那可怜的老妈妈也因气患重疾卧床不起……”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想我那可怜的老母亲,是有十几亩的苹果园,那有什么葡萄园?她根本没有弟弟或者哥哥,我也没有舅舅,我哪有那么大的福气?再说我弟弟在西安某房地产公司做经理,那里稀罕母亲的苹果园卖的钱,他每次和爱人回来都给我母亲买新衣服水果等,哪有离婚之说?前几天弟媳为孩子出国的事还和弟弟一起回老家,向我们来借钱。真的是老天爷瞎眼了,阴雨绵绵不说,那还有这么多的流言。
翻过一页,看到第二页上面说的更是有鼻子有眼,“九月九日早上的第一节早自习,一个黑影从惠老师房子出来,明眼人已经认出了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教导干事!”同学用鄙夷的眼光瞥了我一眼,用那纤细的素手指戳着一段文字,并厉声念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明白,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魅力,会让一个小我一轮的小男生拜倒在我的烂棉袄下。难道美女如云的校园里,他再也找不到和自己般配的女子,而钟情于一个不惑之年的老太太,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审美观出了差错。
“就算没你的错,你帮老公找小三的事总会有吧?”,看着同学咄咄逼人的目光,我的自信萎缩了,像一个被捉的小偷,总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似乎自己就是那样的龌龊,可那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我已无力替自己辩驳,一盆的污水玷污我的素雅的胸襟。
“你信吗?”我反问道。
“信,还叫你过来?我不相信你就那么的糊涂……”有一面镜子总是檫净了自己才去照别人,这样看到的人就光鲜无比,同学就是这样的人。能看到世界上还有人这样的理解自己,我明白了什么才是朋友,什么是知己。
我一把夺过来了那几页记录着我“罪行”的纸,说我在任小学校长时曾用学生买书的钱给我买了一条皮裙子,还雇佣“枪手”为自己参加成考,那本科文凭就是因为枪手的英语分数高才过关的,还有那论文是剽窃专家的思想。
听到这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君不见我秃笔三更的耕耘,君不见我四壁悬挂的战旗样的公式和单词,君不见我参加市里的骨干教师培训回来后做得调查和研究。那篇论文就是我省级骨干教师的毕业论文啊!真是总口莫辩!人有百口,口有百舌,口舌伤人于毒蛇无二。
我这才明白,宣传部找我谈话那天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却没有任何结果?我这才明白为何在谈话的前一夜,对手会敲响我的门。为什么宣传部没找我谈话领导就说不用了,说我很优秀。
我真的想给那位同学一一解释,她告诉我,“永远不要想任何人解释,懂你的人你不解释她也明白;不理解你的人再解释别人也不会理解你。不是有句话叫越描越黑么?淡定吧,淡定!”
在淡定中,等待顺其自然造就的奇迹吧!”
(四)竞选
回想竞选那天,我和对手的友谊的纽带便是一大包的中药。她说是听同事说我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病,经常是彻夜难眠,她也一样,比我还重。她姐姐给她请了一位高明的大夫,经过几个疗程的治疗,现在头也不痛了,晚上也能睡的着了。医生一再叮咛不能太劳累,要多休息。她决定放弃这次竞选,医生说了如果再犯就有可能走上抑郁症。
我非常感激对手对我的友谊,再三和老公商量,结果是顺其自然,健康第一,但是机会就不能放弃,不能让别人笑话。
通过精心的准备材料,我对自己的要求进步的动力所感染,决心胜任后一定会把工作做好。不过有时候机遇也会跟人开玩笑。竞选那天对手朋友捎话说我家里老人生病,要我请假去县城。
结果学校采用的是举手表决的办法选举,虽然我的票数多,但最终我却光荣的“牺牲”了。听大家说那天对手朋友在会上说了我许多好话,并强力推荐我。“惠老师原来在任过校长,有的是经验,她学识和人品都在我们之上。听说她管理小学的时候,思路独特。为何缓解矛盾,在评优的过程中曾采用抓阄的办法;在听课的时候只讲同志的优点不讲缺点,尽管大家在业务上进步不大,但大家都敬畏她……”我愕然,我“惊喜”——那是给我脸上贴“金”啊!
我不相信我的判断力,就去问问他,他说是事实,记录是他做的,他翻看了那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字字如刀直戳自己的心脏,我感到自己要死了,死在一片壮烈的芳草地……
这一次我发疯一般地跑出校门,走进一家果园,坐在果园的草棚里大声地哭喊:“卑鄙!妖狐狸!一群混蛋!”我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真的不敢相信清水衙门,仅仅会因为芝麻绿豆小的利益机关算尽。
他尾随而至,掏出了自己的手绢塞进了我的手里,他用卫生纸为我檫去涕泪,整理好我的头发,一把把我拉进怀里。这一刻我才觉得那瘦小的身躯竟然有那么温暖的怀抱。当我恢复了理智才发现自己的荒唐。
我掰开他的大手,让他走,我质问他:“你来干什么?看笑话吗?我不要你来怜悯我!”我推推搡搡地想把他赶出去。
他急了,吼道:“我知道你委屈,你以为我好过吗?我把会议记录撕破了,经过我努力就把记录的残骸带过来,你知道吗?我告诉校长那是莫须有……”他因激动而有点口吃。
“校长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们去镇上那是在找寻你们班逃学上网的孩子,他还说对你的积极认真对学生负责的态度很敬佩!”他滔滔不绝。
我懵了……
“你真傻!不知道明哲保身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没听说过!”我的数落中夹杂着一点点的安慰。
“我愿意!我再也不怕了!我是男人,我不能让自己后悔,让你再受委屈!”鲜明的抽噎声变大得多。我用那丝巾拭去那腮边的泪花。
“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何要那么做?”
原来木讷的他——桐源。我的老同学,他暗恋着我几十年……
上学时候,我就相信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欣赏你的率真,你的淳朴和善良,但是你知道吗?当时我家很穷,弟兄六个,我是最小的一个。家里只有茅屋三间。实习的时候,我曾经给你写过信,你不回我就知道你不愿意。
“什么信?我没见到啊!”我很吃惊,没想到英俊的他曾给我写过情书。
“你不是说你不找教师同行,让我死了那份心吗?”他愤愤地说。
“没有,只是当时一位同学告诉我说你让他捎话,让我嫁给你。我明白你不是已经有了我们班的那位美女吗?他说你很优秀,就是已经有了女朋友。他家里比你家境好,如果愿意他让我考虑,慎重选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真傻!其实当年我并没有恋爱,我是看到你不理我,我就跑过去和咱们班的同学一起帮人家干活,一起说笑打闹。”他停了停,看到我情绪稳定就说,“当年的那位漂亮的姑娘不是我的恋人,是我哥们战旗的初恋啊!我们想通过发布那个消息刺激你,没想到……,唉!有缘无分啊!其实我心里一直……”他说起话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就忽悠我吧!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什么时候我忽悠你?!”
“毓秀咋解释?”我真的不想把有些事说出来,不想伤害一个善良的人。
“那是你太要强!太古板!古板的有点孤傲!”
哦……
“我还以为你和毓秀成了一对情人,请我吃糖呢!嘿嘿……”我戏虐道。
那是我专门给你留的,是学生给我的,我舍不得,踹了好几天才给你的。
(五)糖的秘密
其实那糖并不是学生给的,是他知道我虽然也是不惑之人,也有困惑和哭泣的时候,尽管能承受生命中的轻与重,但小小的插曲是避免不了的。
“那你为何买糖?不会是其他的东西?”
“我是从一个人那里得到了启示,那天我去上厕所路过校长办公室发现有一个熟悉的女人给他买这种糖,结果她就顺利的打败你!那可能就是爱的力量吧!她给我一个,我没有收,但记住了这种糖的秘密,糖衣炮弹的威力就是爱的力量大,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我还以为你笑话我是小班的小朋友长不大,需要带奶瓶——!”
“哈哈哈哈”,爽朗的小声划破了果园四周的寂静……
苦涩与甜蜜是相对的,只有你承受了生命中最沉重的东西才会觉得轻松,品尝了苦的滋味才能珍惜拥有的哪怕是一丝的幸福。幸福和快乐跟阅历有关,跟年龄无关。幸福是一种心境,只有满足的人才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