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英雄下夕阳
“老爸,老爸耶!今天武六请假去相亲了(他今年都二十八了,我还能不让他去吗?),张丰那小子昨晚偷偷爬墙跑出去上网通宵,现在像一堆泥摊在床上,车间里还有两台机器没人开,你就不能帮我一天吗?”隆丰机械厂的老板从里面追了出来,伸长手拦住了一个挑尿桶的老人。
“今天没空!被你们拉着去旅游那么多天,地里的小白菜都没浇水,唐兵寨的水田还没拔草”,老人将双肩晃了晃,往左边堆满铁架那条路走。
“老爸诶,那几颗菜、几亩水田能值几个钱喔!我跟你说过多少多少遍:来帮我做一年要顶你在田里刨几年呀?”做儿子的手灵脚快一个纵身将左边的路又堵死了。
“我讨厌那轰隆隆的声音,你不是不知道!先前你将那些笨重家伙往家里搬的时候,我就极力反对,假如我能搬得动的话,我肯定一件一件将那些东西扔到大门外去。”老人将挑子换了个肩,急步往右边放摩托车的小路转去。
“老爸哎,最终你还不是没有将我的那么宝贝扔到大门外?说明你对我在家办厂还是支持的,这次说什么你也要帮我喔!五一放假金达厂的那批货还有好多没搞完呢!明天他们就要来拉货了,交不出来就惨了,签了合同,要赔一大笔钱呢.....”
他们住的地方与车间仅一墙之隔,他们父子俩一个挑着尿桶要往外走、一个拼死命堵着,猫抓老鼠那般情景,在车间工作的人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但他们谁也没时间抬头去看看,他们的老板早下了“死命令”:金大达厂的那批货白天搞不完的话,晚上搞通宵都要搞完。
做儿子的再拗,终究拗不过老子,老人还是挑着尿桶出来了。我在敞坪上搬槽钢、刷油漆,偶尔站起身喘喘气的时候,半山腰处老人举起尿勺一下一下浇水的情景就映入我的眼帘。
是“吾金玻璃厂”的小张——我极熟识的一个人跑过来,那神情似乎有很好的笑话要讲给我听。
“你看你看,”他用手指指隆丰厂。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却没看到什么很新奇的东西,只是看到隆丰厂的老板与背起书包的儿子在谈些什么。
“呵呵,他是在叫他的儿子不要去上学呢!请假一天帮他开机器。”
“请假一天就请假一天呗!”我想不通就为这事也值得他乐得大老远跑来告诉我。
“不是,不是”,他摆摆手,又将手指指隆丰厂的大门。他的意思是新奇的事发生在车间里头。会有什么新奇的事呢!那扇门时开时关的,我实在看不清楚。
“是那老板的老妈在开车床呢!”
“那老板的老妈在开车床?”那个六十多岁、平时走路还要拄着拐棍的李老太也被拉着去开车床?我实在不敢相信!
“呵呵,还有更正点的呢!那个平时妖里妖气、一向以贵妇人自居的老板娘也被下放到车间喷漆呢!”小张故意将“喷漆”二字拖得老长,一副报仇后的痛快。
“不会吧!”这倒真真让我感到意外,那个踩着高跟鞋垮嗒垮嗒、整天有事没事就爱往脸上搽粉的“杨贵妃”也去喷漆了?我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贵妇人”手举喷枪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又会用掉多少面巾纸呢?
“他们不会去请临时工吗?”
“请临时工?”小张不觉冷笑了一下,“现在哪里还会有闲人哦!你没看到工业区的大门口吗?那边贴满了招聘启示,几个月了,有鬼来应聘呀!”
........
老人挑着尿桶往返于菜地与公共厕所间,忙忙碌碌从早上直到傍晚。终于将所有的菜浇了水,也拔了草,脸上堆满兴奋的表情下山了。夕阳已经斜斜地挂在山头,将他孤单的背影拖得老长老长。。。。。
面对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在不停翻腾,不停......终于蹦出两句——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