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恼人的晕车

平生最怕的事莫过于坐汽车了，晕车之苦即使几辈子我都不会忘记。我晕车还有个特点，车越小晕得越厉害。坐大巴车比较晕，坐中巴车特别晕，坐小轿车相当晕。如果是空调车，打不开窗户，不幸再碰上几个抽香烟的，那更是雪上加霜，晕上加晕。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汽油味，也不讨厌香烟味。每次村子里要放电影，装发电机和放映机的小轮船开进村子时，那浓烈熟悉的汽油味就让人满怀憧憬、欣喜若狂。晚上，露天电影场上，村民们点起了一把把烟枪，悠然自得地边吞云吐雾，边看电影。我坐在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在美妙的汽油味和香烟味中，在烟雾缭绕中，津津乐道地看着故事片，做梦一样的美。可是，第一次坐汽车，那怪怪的汽油味夹杂着热烘烘的香烟味却使我的美梦变成恶梦，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记得第一次坐汽车是我初中三年级那年去县城考试，不大的车箱内，竟装了上百个男女老少。每排座位上都挤坐了好几个人，座位之间的人行道上，还挤挤挨挨地站着几十个人。我好奇而兴奋地跟同学一起夹在人行道内，整个身子都僵直着，没有一点活动的空间。汽车开始行驶，我随着汽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晃、前仰后合。汽车下坡时，突然觉得心脏被悬在了空中，似乎有人要强行摘了去；一个急刹车时，心脏又猛烈地撞击心房，似乎快要飞了出来。那感觉简直是在遭受酷刑，一路折腾，初次坐汽车的好奇与兴奋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车内那怪怪的汽油味和热烘烘的香烟味熏得我更是恶心难忍、欲罢不能。没多久，头开始天旋地转，眼前闪金星子，胃里翻江倒海，身上直冒虚汗，那滋味从未体验过，或许比死都难受，真恨不得立刻就扒窗户跳下车去。渐渐地我快坚持不住了，同学发现我的不对劲，赶忙让我倚在她的背上。随着汽车忽上忽下的颠簸，忽左忽右的摇晃，我觉得整个身子似乎是漂在大海中的一片落叶，随时都有被风浪吞没的危险。痛苦煎熬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支撑着，那就是希望汽车快些到站，早点结束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漫长的旅程实在是难熬，不知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停了下来。当同学把我拖下车时，我那狼狈样子，看上去差不多半死不活了，第二天考试的结果可想而知。从此，我恨上了汽油味和香烟味，更怕了坐汽车。

尽管怕了坐汽车，可是，现实生活中坐汽车是难以避免的。无奈，我坐车前只好想方设法防治晕车。吃晕车药，闻桔子皮，穴位上贴生姜，耳后贴速贴等等，什么法子都试过，对我却一概无效，还是照晕不误，绝无例外。在一次次的磨难中，自己也总结到一个经验，那就是坐车前一天先禁食，不吃不喝，等胃内空空再上车。虽然有些残忍，但总比恶心呕吐要好。所以，我每坐一次汽车，就像上一次刑场，做一次恶梦。要坐车的前几天，一片阴影就已压在我心头，成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苦。坐车的当天，我上车的步伐总带一点从容就义。上车后，始终保持一种姿势，不敢说话，不敢朝车窗外看。想闭目养神，或游心物外，或思索比较有趣的问题，也并不可能。因为车内的人语声夹杂着汽油味、香烟味，扰得我分心、恶心。在车内久坐枯等，一切不适全然不可排遣。那呆立不动的傻样，活像个木偶。如果汽车一直平稳地行驶，感觉还好一点，但丝毫不可能，汽车是时快时慢，时开时停，那滋味恰是难以形容的痛苦。等终于熬过路途之苦，下车后，就像是生过一场不小的病，元气大伤，几天后才能慢慢恢复。所以，生活中，能不坐汽车我是绝对不敢冒险坐汽车的。每每节假日，我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潇潇洒洒地乘车去旅游，自己则在心里懊恼不已，叹息生来没福气。

有一年学校组织去南京旅游，我和老公本来说好一家人好好去玩一趟的。七岁的儿子高兴得像过年一样，跟他的小伙伴们早约好结伴而行，还迫不及待地买好了路上吃的东西。那次是学校包的旅游车，听说是非常豪华的空调车，我又犹豫了。晚上十点汽车来时，看着已经熟睡的儿子，想着晕车之苦，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叫醒儿子，狠心地放弃了那次旅游的机会。第二天儿子醒来时，知道汽车早走了，急得哭了半天。看着儿子伤心欲绝的可怜样，做妈妈的真是内疚不已，尤其是儿子的小伙伴回来向他炫耀南京之行的乐趣时，儿子又掉泪了。那次经历使我心痛自责了好多天，总觉得自己因为晕车的顽疾而亏欠了孩子。

因为这晕车的毛病，也没少让我的家人操心。知道我迫不得已要坐汽车时，家人就会担心受怕，甚至比我还紧张。记得今年暑假，我要去娘家。虽然相隔只有近二百里路程，路上却要倒三次汽车。按惯例前一天晚上，我就开始不吃不喝了。第二天早晨，老公忧心忡忡地把我送上汽车，还不停地嘱咐我注意事项。我只是不耐烦地告诫他千万别给我打电话，因为我坐汽车时，根本不能接电话。爸妈知道我的德性，为了让我少倒一次汽车，老爸撑着虚弱的病体骑着电瓶车到二十里外的车站接我，还特意买了吃的，好让我一下车就能填填肚子，不至于饿伤了胃。其实，下车时，我似乎刚刚从炼狱里出来，根本吃不下一点东西。老爸看着我病兮兮的模样，只是心痛地摇头叹息。面对老爸疼爱的目光，我好一阵心酸。

到娘家时，老妈也早已准备好吃的。我依然是没胃口，先坐下歇上好一会，再睡上一大觉，几天后才能慢慢恢复精神。那几天，老妈什么都不让我做，想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简直像伺候月子一样地待我，让我觉得寝食难安。本来是回家陪老人的，反而让他们为我操心。等我恢复了精神没几天，又要回去了。为了坐汽车，我又得提前禁食。老妈安慰我说这次可能不要紧，劝我少吃点东西。我哪里敢破例而让自己在车上恶心呕吐出洋相。老人送我上车时，怜惜地说：“每次回家，来回都得忍饥挨饿，平白无辜地像生了两场大病。以后假期短，还是别回来了吧。”

听着妈妈的话，我难过得眼眶发湿。节假日虽然也想常回家看看，可是回一趟家，自己身体受罪不说，还让父母心疼不安，我更是于心不忍。于是，索性不回去了。

虽然我晕车苦不堪言，但并非百无一是，也算有一点点小小的补偿。前几年，同事们一个个相互攀比着买小汽车。老公是心热眼馋，很想跟风买辆汽车过把瘾，潇洒一回。我家离工作单位很近，步行也就几分钟的路程，根本就不必浪费一大笔费用买车养车。因为我晕车，十分讨厌汽油味，想到坐汽车就极度恐惧，看到汽车还有极端的抗拒排斥心理，所以，买汽车这事在我这一关是绝对通不过的。老公只能无可奈何地望车兴叹了，家里也就顺理成章地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另外，很久以前我家就习以为常，远方亲戚家有什么事要应酬，理所当然都是我老公的事，丝毫没我的份。因为我晕车，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推辞。家人都走了，我则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享受自己的独立空间，其实也正好遂了我喜静不爱应酬的特性。

虽然我晕车之苦还能有所补偿，但每当看到别人闲暇时，能随心所欲地乘车外出，还是心生羡慕。唉，恼人的晕车啊！我无计可施。继续晕吧，看来这辈子我是摆脱不了恼人的晕车了。人生，多一种残缺，多一份遗憾，也许更真实，更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