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一个礼拜天的上午，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张老师的心情也像极了那灿烂的阳光。因为他刚刚家访过几个学生家，终于弄明白那几个孩子近来情绪不稳定，成绩下降的原因，并已酝酿好教育他们的措施。

张老师轻快地蹬着自行车，准备回家去。一阵春风拂过，吹乱了张老师花白的头发。他抬手理了理挡住视线的一缕白发，突然想起已很久没顾得上理发了，今天出门正好顺便去理个发。于是，连忙掉转车头，拐进了一家理发店。

店老板是个略有几分姿色的丰满型中年妇女，一见张老师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说：“哟，张老师，今天您怎么有空出来？我儿子在您班上，可让您老费心了，看你操心得头发都白了。快快请坐，我给您理个发，再?个油，保证让您年轻十岁，精神百倍。”说着又叫里屋做功课的儿子倒茶，拿水果招待张老师。

张老师这才明白，店老板就是不久前新转来的学生王刚的家长。看她这么热情好客，张老师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也因受到学生家长的尊重而再次感到教师职业的光荣，心里顿时热乎乎的。

店老板亲自为张老师精心理发，并为张老师?油、染发，边熟练地做着每一道工序，边不停地说着孩子的学习，老师工作的辛苦和感谢老师的话。那喋喋不休的话语灌满了张老师的双耳，还不时飞溅些吐沫星子到张老师的脸上、脖子上。经过店老板两个多小时细致周到的服务，张老师的头发霎时变得乌黑发亮，整个人果真年轻了好几岁。只是，张老师为白白浪费宝贵的两小时而深感惋惜，否则，又能改完一套作业了。

当张老师看着张贴在墙上的价目表时，心里忽然一咯噔，价格不菲呀！于是，按标准拿出五十元钱给店老板。店老板使劲摆着白胖肥厚的手，用爽快而略带责怪的语气说：“您看看，您看看，张老师可真是的，能为您效劳还求之不得呢，哪能收您的钱呢？只要您对我儿子多下点功夫，以后您来理发绝对免费。”尽管张老师再三强调，对每个学生一视同仁是老师的本份，理发的钱是一定要收的，可店老板硬是不肯收，推推搡搡了好几个回合，也未能奏效，还张罗着准备放下生意做饭招待张老师。

张老师真的怕了店老板的这一套，唯恐被强留下吃饭，因而无可奈何地收起了钱，赶紧回家，那模样恰似一名落荒而逃的败将。一路上，张老师原有的好心情早已无影无踪了。这次意外的免费理发使他忐忑不安。从教几十年了，可谓桃李满天下，还从未收过学生家长一分钱的礼，因而，心里一直很坦然，活得清平而踏实。难道因今天的免费理发而违反多年来的师道原则？想到此，张老师索性不回家了。于是，又调转车头飞快地向新华书店驰去。他精心挑选了两本书，准备创造个合适机会，把书作为奖品送给王刚同学，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下。从此，张老师再不敢光临那家理发店了。

转眼两年过去了，这届学生在张老师的辛勤培育下，高中终于毕业了。暑假里，捷报频传，学生一个个陆续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张老师整天乐呵呵的，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高考前绷得紧紧的神经早该放松放松了，不久又要迎来新一届学生，投入到新学期的工作中去。

这一天上午，夏日的朝阳不算灼人，还有丝丝凉风拂面。张老师骑着车，哼着曲，上街买了件新衣服，然后准备去理个发。不巧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没开张，张老师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远处传来热情爽朗的的招呼声：“张老师，快过来呀！您的头发太长了，我给您理一下吧。”原来是马路对面，王刚的母亲正招着白胖肥厚的手在嚷着。

张老师不好意思拒绝，犹豫着进了两年前曾来过一次的理发店。店老板仍旧热情健谈，她边理发，边不停地说：“张老师呀，您班上那么多学生考上大学，实在是不简单哪！我儿子能考上，也多亏了您的辛劳，真得好好谢谢您……”

张老师不由得想起两年前那次“免费理发”事件，心里直发毛。顾不上听店老板的感谢话，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找什么充足的理由，让店老板一定收下这次理发的钱。

照例在店老板的喋喋不休中，在不时飞溅的吐沫星中，张老师的头发又一次乌黑发亮了。张老师连忙拿出钱，正张口准备说出刚才煞费苦心想出来的充足理由时，店老板却迅速伸出肥厚的手，接过钱，爽快而热切地说：“张老师，收下您的钱，不客气喽。以后一定要常来理发，保证让您满意。”说着，随手将钱飞快地扔进了钱箱。

张老师看着面前的钱箱有点发蒙，出乎意料地省去许多客套话，包括刚才劳心费神想出来的充足理由。不由得暗暗吁了口气，感到如释重负似的一阵轻松。可心里突然觉得似乎有点“那个”，“那个”是什么呢？恍惚间，脑海里倏地冒出了一个叫“势利”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