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兰花
倩细下车的时候,路宝他长出了一口气。
公车里,他们对话的余波还荡漾在路宝周围。他实在是心里别扭,本来是挺好早晨,却被倩细弄得如鲠在喉。
倩细跟路宝刚上公车时,倩细对路宝说,自己恐怕又忘带手机了,路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倩细举起自己干干的手,在路宝面前晃。跟他说下午要在指甲染上十种颜色,路宝点头,说世界杯的时候有女球迷染成各国国旗。倩细笑了,说想染上中国国旗。路宝说,要么你学化妆吧,有比赛的时候在外面画小国旗。倩细突然变了脸色,小声点。路宝愣了一下,哦,我大声说话怎了。倩细说,公共场所。路宝偏过了头。倩细突然提起,路宝,我什么时候忘带手机的。路宝,说,昨天?前天?倩细瞪大了眼睛看他,到底哪天。路宝讪讪笑笑说,前天。倩细大惊失色,老公,你没事吧。路宝想,又来了。我没事。倩细说,我明明是昨天没带手机,还跟你讨论结果来着。老公,你的记性……路宝不耐烦了,不就是没记住么,我哪能每件事都记住的。可是,倩细说,上次也是这样,你也没记住。路宝说,你总不能让我在干着活的时候把你的话都记住吧。可是,这不是在你干着活啊,我是特意跟你说的,倩细还在纠缠。路宝抢过话来,你就干脆说我老年痴呆了算了。倩细委屈地说,这是为了你……老公,你是不是觉得我烦,然后我说得话只听百分之五十了。路宝又把头偏走了。倩细说,那就是默认了。一时,两个人之间,尴尬的短距离,怎样也无法填满似的。
终于倩细到站下车了,路宝堆起笑,送喋喋的倩细下车。
刚开始跟倩细交往的时候,倩细看起来那么的不食烟火。他说什么,她都理解,并且为他解说。他暴躁时,她总能安抚他,告诉他成事不悔。他想做什么,她都说,好,听你的。温温柔柔的。也没逼他升个官之类。因工作关系,两个人离得很远,只能周末见一面,所以,所有眼花缭乱的美好,把两个人填得很满。他把她跟身旁的莺莺燕燕相比,更觉得她稀有,因稀有,所以更显贵重。于是,他把她娶回家。
每天在一起,她的莺声燕语,听多了,也不过是喋喋。挂在嘴边的是减肥。看他生活细节也诸多挑剔,沙发巾怎么弄到地上去了,洗手了么,吃饭别老是发出声音……原来那个清丽脱俗的女人,放到了生活里,也不过凡俗。如同本是毛茸茸可爱的小鸡小鸭,转眼做了彪悍的母鸡。嘴里念叨柴米油盐,他说什么,她也不再说好,而是找到诸多理由反驳。她说什么,也不再是珍珠玉言,他也多了许多不屑。原来总要盛装才见他,现在只穿内衣在他眼前晃。
他觉得自己很滑稽,就如同去市场上千挑万选捧回了球茎,想培育出水仙来着。养着养着,却变作了大蒜,上面长满嫩黄的蒜苗。蒜苗就蒜苗吧,好歹能切下来炒吧炒吧做盘菜。可是,离自己的初衷,太远了。
路宝摇了摇头,想得太远太多了。生活还得过,想这么多会疯的。他对自己苦笑,把手机准备好。一会,倩细到公司,是要照例发个短信问吃饭了没得。因为倩细得用飞信发,省那一毛钱。
车,也到站了,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