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芽
昨天到早市,无意间看到了在新疆竟然有香椿卖,一捆一捆特别新鲜。叶子红嫩的让你不敢相信。问商贩是否经过保鲜加工,回答说没有半点掺假。我半信半疑的俯下身来,把香椿放在鼻子底下,很冲的一股香椿味道打开了我嗅觉的历史记忆。多少年没有吃到香椿芽了。竟然这么令人意外的被我发现了,说激动的手舞足蹈有点严重,兴奋的语无伦次是肯定的了,但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市场转悠了半天,竟然没有同样的发现。这家竟然是独门生意。没办法,只好任其漫天要价了。她说多少就是多少。反正六斤我是买定了。前边已经问清了价钱,比孔已己从长衫的衣袋里啪啪排出硬币的动作还要坚决,我扔了150元就走,生怕她再涨价。回家的路上,我边走边嗅着这种特别的香味,盘算着回家以后怎么享用。
说香椿芽是美食的奢侈品,一点不为过。在历史上曾作为稀罕的蔬菜进贡皇宫,无意间成为御膳房的一道佳肴,由于香味扑鼻被皇家特别青睐,历久而不衰。她无尽的勾引着王公贵族的食欲使他们得以继续脑满肠肥而不致清心寡欲。普通的百姓也是对她情有独钟,把香椿腌制储藏起来慢慢享用,使得粗茶淡饭吃起来顿顿生香。
回到家,我马上将一捆一捆拆开准备放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实际上他们一根一根非常干净,没有一丝尘土。在打开的瞬间,香椿的味道便充斥了整个厨房甚至客厅。我陶醉在这种足以勾起我童年回忆的味道里恬然自得,大口的呼吸。仿佛在重新呼吸着几十年前的故乡的空气。我记得非常清楚,前街的朝来大娘每到这个季节就会轻轻款款从她家的香椿树上轻轻采摘一段段香椿芽小心地放在篮子里,唯恐折断哪怕一支。那仿佛不是植物的叶子,而是天鹅的纤纤的羽毛。那时幼小的我天真的想,纤细的叶芽在被采撷的一刹感觉会不会疼。不然大娘的动作为什么会那么轻呢?大娘把香椿芽分成一堆一堆,准备送给村里她的几个好姊妹。当慈眉善目的大娘笑盈盈的来到我家的时候,母亲就会迎上前去小心接过来那一簇簇带着晨露的紫叶。她们姊妹两个唠唠嗑没完没了,而我却已经被香椿发出的特别的气味迷醉了。等到我饥肠辘辘以后,大娘才会还拉着母亲的手依依不舍的离开我家。我便催母亲赶快下厨做饭,我都已经馋的流口水了。因为去年母亲做的香椿芽炒鸡蛋的香味今年还牢牢记在大脑里。这一记就是一辈子,再也忘不了。
我想把其中一部分首先放到冰箱,准备中午来个香椿芽炒鸡蛋,快速实现品尝日思梦想了几十年的佳肴的愿望。然后把其他香椿芽腌制起来慢慢享用。前者从数量上太浪费,后者则从新鲜上有所损失。不知道该如何分配这个比例,煞是为难。最后将难题交给女人倒是很好的办法。一想到这,马上便做了甩手掌柜。但小时候见过母亲做饭略知一二,便指手画脚念念有词。看着不是记忆中的程序便大为光火。平时不善烹调,自是饭来张口。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自己动手当一回大拿。但笨手笨脚差点切着肉,不是那么回事。最后干脆在一旁冷眼旁观。好歹香椿不会一下改变了味道。
一会的功夫,香味飘然而至。馋虫从肚子跑到嗓子眼咕咕乱叫,急迫而热烈的欢迎着黄澄澄紫生生的香椿芽炒土鸡蛋端到眼前。大快朵颐中,寻找着丢失了很多年的幸福感觉。鸡蛋与香椿简直是天作之合,没有她们两个搭配在一起更为合适的了。我简直没有办法形容这道菜有多么好吃,反正鸡蛋因为香椿芽更加香酥,香椿芽因为鸡蛋而更加美味。她是清淡中的奢侈,她是豪华中的素雅。你在这种概念的不确定里反复。你无法确认她究竟归于哪个。你甚至不敢相信她是在一个炒瓢里完成一个艺术美食的杰作。我不得不重新打量刚才端着炒瓢的厨师。
下班回来,还没到晚饭便惦记着腌制的香椿芽再次给我轰开已经满足的食欲,我打开了盖了几个小时的罐子。陡然间另一种清香的味道立马纠正了我味觉神经的误差。经过盐的腌制,香椿芽仿佛转移了浮泛在叶面上的诱人香气而将她凝固为一种物质浸润在叶芽里。盐将内在的油脂渗透出来使之均匀的混合在整个叶芽。越咸越香,她离不开盐,离开了盐也就失去了她的独特的味道。她因为盐而储存着芳香。这是我多么熟悉的味道,我再次把它重新定位在即将退化的嗅觉末梢神经上使之不再逃逸。我一点一点的咀嚼着经过腌制的香椿芽,如同在一瞬间咀嚼了漫长的五十年。
时光如梭,我两鬓斑白。恍惚在人生时光迢递中,腐朽的身体任我跌跌撞撞也已经步履蹒跚永远回不去了,能够回到故乡那棵香椿树下萦绕亭亭玉立倩影为之泣下的,是我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