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驾校（五）

知道争分夺秒读书的年轻人，不管事业是否成功，至少在气质上、处事方法上不同于流俗。我不年轻了，所以这句话不能算自夸，我还以校友小伙子为例。在所有和我一起学车的学员中，他是最善于观察、最善于动脑、最善于学习的一个。上边说到他经常到各个场地巡视，其实那是他在博采众长。他带着自己出现的问题，去看别人如何避免犯错，能够博采众长，再加上自己细心揣摩，学以致用，所以他进步很快。因为我们是校友，所以他跟我很谈得来。他问我应聘找工作的事情，我就问他练车技术上精益求精的诀窍。我给他出主意，所以他对我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他的解释足够专业，而且颇有理论高度，涉及车身角度、视觉误差、转方向速度等等诸多方面，有时还要在地上画草图，引入物理常识，可以说是诲人不倦，完全具备了做人民教师的资质。可惜我的理解力有限，特别是机械、物理问题，到我这儿基本等于对牛弹琴，我努力跟上他的解释，挂一漏万，再加上我自己的一点理解，我出现的问题倒也能解决个十之八九，这个是其他人给不了的，所以，我一边懵懂着，一边恍悟着，一边对他满怀感激。

当我埋头读着《国画》时，记不得有几个人跟我搭讪，能记得的是有两个人在搭讪之后又聊了几句读书的事，一个是Y，另一个是L。Y说你看的什么，我让他看了看，他也有了兴致，说我也喜欢看啊，你有哪些好看的，都给我发过来。我手机里存着好几部我喜欢的经典，为的就是有时间反复学习揣摩，如果能借此结识同好，自然不是坏事。我说怎么发啊，他说用蓝牙呀，可是这玩意我生疏，于是他帮我摆弄出来，把手机连上。我找出最牛的文字给他，穆旦的诗、《黄金时代》、《第二十二条军规》、《在细雨中呼喊》、《你是我的敌人》，全是txt格式，几秒钟就发了过去。他说有时间好好看看。我笑了笑，既表示赞许又表示怀疑。这些文字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曾经把其中一部纸质书推荐给两个朋友看，两人前后看了好久，我误以为他们喜欢上了想要据为已有，等我追还时，书上已经有了污渍，他们直言不讳地说，不好看。这让我很失望，其实他们真不还书我还倒高兴，那说明我有书侣可以探讨方法分享乐趣了，但他们不喜欢，那就是阅读趣味不合，在阅读这件事上，我们不是一路的。想到这里，我不能不对Y的阅读前景表示怀疑。Y练车进步神速，很快去了三科，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他常穿的那件面料光滑的黑夹克，听说后来自己买了一辆面包拉货，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兴趣读完我发给他的那几本书。

Y之后和我聊读书的，就是L。那时我已经由电车转到了油车，一天下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翻《国画》，L走过来。他一看我在看电子书，马上来了兴致，他说他也喜欢读小说，而且最喜欢的是，玄幻小说。说这句话时他用了斩钉截铁的语气，好像文学导师在给学生推荐青年必读书。我听他说喜欢小说，心里高兴了一下，但听到他的最爱，心里马上凉了半截，出于礼貌，我笑了笑，把视线从手机移到他的脸上，专心听他讲读书心得。他似乎意会到某种暗示，就像忠诚的神职人员向人们宣讲神学要义一样，开始对我大谈玄幻小说的精妙博大。他说他读玄幻小说已经好几年，目前网络上能够看到的作品都已看过，并且为我开列了他心目中最好的几部作品，并对每一部的优缺点逐一点评。他说这几部作品他都看了好几遍，永远精彩，绝不乏味，这几部作品涵盖了玄幻吸引人的所有要素，看完之后可以一览众山小了。可惜我对玄幻天生不来电，他说的几部好作品我一部也没记住，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L人很朴实，而且人缘不错，跟谁都谈得来，尤其对教练很尊敬。在驾校，对教练尊敬是必须的。在场地入口处的一堵墙上贴着一幅场地规则，明文写着学员要尊敬教练，所以在现实中大家都照章办事，尊敬教练。但是规则制定出来其实是用来被违反的，比如规定要求教练要言传身教循循善诱，但现实中教练们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比如规定要求训练车不得带病进场地，但现实中总会遇到训练车突然出故障而罢工，轻则像小孩子赌气一样让大家在后边推几下就正常了，重则需要换零件甚至开出去动手术，大家只好提前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