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悠悠
身居闹市区,享受生活便利的同时倍受喧闹的扰攘。人像被装进了旋转着的声音的大容器,一会儿功夫就晕了头,一夜的难眠,身体脱了水似的缩了几层;阳光下看商家往来的送货车,店主赚得盆满钵满地笑,心隐隐地胀疼,感觉自己是条沙土中的鱼,只得寻书的海洋。读到宋词“庭院深深深几许”,本是描写闺妇的寂寞,涌来的却是水的清凉,思绪潜进记忆的巷子里。
最初印记的小巷是小时候和姑姑走进的。
那是一座海边的城市。空气清新,阳光明亮。小巷的碎石路湿漉漉的,两旁是灰瓦的平房,家家屋檐下晾着成串的银白色的小鱼,小院里种着半人高、大朵的花,开得正好,姑姑牵着我的手边走边和院中热情的女主人搭话。我第一次走那么长的路才到了要去的人家,回到我那只有五户人家的村子后,我常常梦见自己还在那个深深的巷子里走啊走的。
几年后,我家搬进县城,住进简陋的“家属房”。短窄的巷子连着简单明郎的生活。大人们是同事,出来进去点头致意;孩子们在巷子里打口袋、跳皮筋,少有口角的,被各自的家长狠教育了一番便再无故事。小巷虽无诱人的小鱼、艳丽的花,却也温馨快乐。
后来实行房改,我家择它处造房。整齐的“北京平”,小巷深深,急性子的年轻人出家门口就骑上自行车。放了学,我闭门在家读书,累了,头伏在书本上,闭上眼,小巷便浮现在我的脑海。渴盼飘雨丝的时候,把自己想像成《雨巷》里有着丁香般美丽忧伤的姑娘,希望逢着那位多情的诗人,我们撑着油纸伞漫步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乡下人披蓑衣的身影闪过,掀去梦的纱帘。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滚动着透明的水珠,黄黄的杏子羞红了脸扯过肥绿的叶子躲在大柳条筐中。
雨中的小巷是情人们缠绵的梦境,晴日下的巷子似戏台。戏如生活,生活似戏,身在其中,浑然不觉。迷恋戏中念白似的叫卖声。磨剪子来抢菜刀——韵味悠长,情不自禁轻声应和;崩爆米花呦——低缓从容,你不必急,慢悠悠信步出门,还可见吆喝者的身影。老人手中小黑炉的火红到了天黑,爆米花的香气在小巷里久久飘荡。
原以为身居高楼的我已被世俗的红尘淹没,静寂的寒夜,隐隐听到:爆米花呦,似从悠悠的小巷传来,泪水流下我的脸颊。小巷的记忆犹存,我的慈悲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