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

发表于《联谊报》

跨进冬天的门槛，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家的糖葫芦来了。.想起糖葫芦，就想起了东北农村老家的亲人和父老乡亲，想起了儿时在大冷的冬天欢天喜地吃糖葫芦的难忘情形.。想着想着，嘴巴里就不争气地涌满了馋猫的口水，仿佛那红艳艳的糖葫芦伸手可及，仿佛我已经尝到了糖葫芦那无法抗拒的美味.。

记得老家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好象是农历九月，伴随着第一场从天而降的稀稀拉拉的小雪，北方的天气就骤然冷下来了。我生活的那个村庄就天寒地冻了，田野上呈现出银妆素裹的模样。尽管漫长的冬日里冻红了鼻子、小脸、双手和双脚，整个人缩头缩脑的，但在这样洁白的时节，村里的孩子们还是蛮精神的。因为他们有很多美好的盼头，因为他们可以热情高涨。除了打雪仗、溜冰或堆雪人外，过年的时候还可以放炮仗挂灯笼，日子比较富裕人家的孩子，还可以从大人手里讨到几角压岁钱……然而小时候，我跟妹妹最梦寐以求的事情，竟是那长着花白胡子卖糖葫芦老人的到来。

当村里的大人小孩穿上狗熊般厚重的棉衣时，卖糖葫芦的老人就时常光临我们的村子了。老人的叫卖声亲切而响亮，那声音还带着长长的尾音：卖糖葫芦了！卖糖葫芦了！贼甜贼甜的糖葫芦……老人是个大嗓门，他的吆喝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每次听到老人那不紧不慢充满磁性与诱惑的吆喝声，我跟小妹就特别的兴奋特别的激动，就不由自主地往门外跑看个热闹。

我乖巧贪吃的小妹，就缠着在土炕上纺纱或纳鞋底的母亲，央求母亲给她一点零钱，然后卖回那沾满冰糖的红艳艳的糖葫芦，美美地过上一把口瘾。这时候如果母亲口袋里正好有零用钱，出手就非常爽快，要不就有些发愁了。因为家里的日子紧紧巴巴，买油盐酱醋的钱还不够呢！哪有闲钱买零嘴吃呢？但母亲经不住小妹的死缠烂打和苦苦哀求，母亲下炕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手帕来，然后唬着脸从展开的手帕里，摸出一枚五分钱的钢蹦儿，或一角钱的纸币，说下一次不能要了！小妹接过钱如获至宝，我们就一块蹦蹦跳跳地赶到卖糖葫芦老人的身边。

卖糖葫芦老人穿着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走到跟前，才发现老人面色红润的脸上，溢满了生动而慈祥的欢笑。由于天气太冷，老人两条胳臂抱在胸前，把两只手插进袖口里面取暖，并不时地跺着双脚.。这时老人的身边已经围满了许多半大的孩子，他们有的手里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正美滋滋地往嘴巴里送呢，看着就让人眼馋!但更多的孩子们，把火热的目光瞄在立在雪地上插满糖葫芦的木架子上，那上面谷草里少说插了上百串让乡村孩子垂涎欲滴的糖葫芦！

小妹三步拼作两步，她激动地站在老人面前，嫩声嫩气地说道：老爷爷，我买糖葫芦！老人笑眯眯地接过钱，然后麻利地从架子上拔下一串，热情地塞在小妹的手里。小妹高兴地跟我往家走，半路上小馋猫似的小妹，就迫不及待地吃了一颗糖葫芦，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吃了一颗，直到穿在木棍上的糖葫芦剩下了最后一颗，小妹才恋恋不舍地递给我：哥，你也尝尝，这糖葫芦可好吃了！:

但小妹的运气并不是都很好，更多的时候母亲不会给她零钱。闹到最后，小妹就拿出了她的杀手锏，咧着嘴巴吹起喇叭来。母亲被小妹哭得心烦，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但这样的办法用多了，也就不那么灵验了。有很多次我看到眼巴巴的小妹，站在那红艳艳的架子旁，望着那甜美可口的糖葫芦发呆，样子格外的无奈与无助。见到小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作为她的哥哥，我总得想点办法，让小妹吃上那望眼欲穿的糖葫芦。

我记得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我用辛辛苦苦拣破烂换来的一块两角钱，一下子从卖糖葫芦老人手里买了二十四根糖葫芦。小妹有生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糖葫芦，把她的眼睛都看晕了，她简直开心死了！我们拿着一大堆糖葫芦，躲在自家的柴火垛向阳的地方，我们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边有说有笑地欣赏眼前的糖葫芦。那糖葫芦是用上好的山查做的，被挖去了核的山查表面涂了一层琥珀般晶莹的冰糖，在温暖的冬阳下熠熠发光……我们兄妹俩饱尝眼福后，就迫不及待地饱尝口福了。我一口气连吃了十根，小妹一口气连吃了十二根，我们把剩下的两根带回了家。晚上吃过饭后，小妹偷偷地跟我说：哥，我吃倒牙齿了！这山查咋么这么酸呐？我用手指头顶着她的脑们，笑着说：谁让你这么贪吃呢？小馋猫！……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想起贫寒的乡村童年和少年，我就会想起走在冬天里卖糖葫芦的老人，就会想起同小妹一块吃红艳艳糖葫芦那生动的情形。虽然那是不堪回首的艰难岁月，但因为糖葫芦的存在，我关于少年的苦涩记忆里，就拥有了点点滴滴难以忘怀的甜蜜和温暖，我的梦境中就偶尔出现扛着糖葫芦架子的老人，老人在村街上不紧不慢地吆喝：卖糖葫芦了!贼甜贼甜的糖葫芦……19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