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雪域 五色天地
2011年7月21日上午,从夏日的重庆江北机场起飞的至拉萨的飞机上,靠眩窗坐着一个戴眼睛的青年,从飞机一升空,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那种目光,甚至有些贪婪,生怕漏过一丝美景。那个青年,就是我。
飞机从重庆的大山上空渐渐拔高,渐渐地隐淡了地面上的林木田园,一头没入浩淼的云雾。等到空乘广播通知进入平稳飞行的时候,我的视野中只剩下如洗衣机中泡沫似地云层,一望无际,反射着刺眼的银白的光。飞机在云层上空飞行的情景我看过很多,但是如此的辽阔无边,如此的平整如海还是少见。棉花、盐海、舞台干冰,一些象形的名词都跳出来,但是我觉得都不确切,甚至俗气,我想到了泡泡浴的水面,觉出一种新的轻松。
忽然,窗外的云层渐渐谈了下去,由偶尔露出的洞似地空隙渐渐转化为大片可看见的区域,视野里慢慢被连绵不断的山峰弥漫了。那些山,依据外形来看,我猜想很可能已经属于西藏,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光光的,呈现出一种在我所居住的内地江南少见的灰黑色,起伏不断,绵延不绝。有时也会在两山之间的深壑里看见一条河流,不知是落差大还是阳光的反射抑或是雪山冰雪融化的缘故,水呈白色,银线一样在无际的大山里描绘一点生机。这时的空中俯瞰图对我而言有了一种新鲜感,群峰之中,看不到人类的气息。不像江南的飞机上,往下看,无论是水乡泽国还是高山之巅,你总能看到那些倔强的钢筋水泥小平房、一条条在山体上划拉出的伤口似地公路,让人找不见真正的自然,人的领地已经达到全覆盖——而在此地不同,视界中几乎见不到房屋,有时飞机飞过两山之间的平缓地,如果有河流的话,偶尔会看见一片成片的藏族房屋。可巧的是,他们的房屋也是平房,但是都不大,也不太高,跟周围的山石颜色差不多。因为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只能看见房屋的平顶,因此,对藏族民居的印象就是矮小、土气、简陋的记忆,不过这在后来的旅途中很快就改变了。雪山也不时从天际进入视野,为这片黑色底片的图画上添上一丝亮丽。因为光线太明亮,很多人都拉下了遮阳板,听到我的惊呼,同行的人都纷纷打开,向窗外望。看到雪山,银塔一样矗立着,免不了一阵激动。要知道,此时的江南正是火炉般炎热,起飞的机场重庆地面温度已是40度,雪山,那是一种沁入心扉的清凉。
听机上的广播说,快到贡嘎机场了,我才发现,窗外的景象有了变化。原先看到的山上偶尔一团团树其实并不是树,而是天上云朵的投影。因为快到了,飞机降低了高度,地面的景观忽然变成了沙漠,同机的乘客纷纷称赞这沙漠的美,拿起相继纷纷拍照。我是遵守飞机上的管理制度的,我只是想把这些难得的景物摄入大脑。看了一会我忽然发现,这下面黄黄的流线状的不是沙漠,而是一条流域面积很大的河流!后来知道就是拉萨河。水呈浑黄色,很大的一片区域都是他的领地,没有一丝绿色陪衬,乍一看,的确非常象沙漠。这宽阔、泛黄的河流一下子就颠覆了我们江南河流的形象!我知道,我们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了。随着飞机开始降落,那些出发前屡次绷紧我们神经的高原反应的告诫开始在脑中放大,当舱门打开,我们的脚踏上西藏大地的那一刻,我不知是怎样的一种反应,包括生理、心理,瞬间形成一种惧怕而又期待的矛盾纠结。
当我走出舱门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与脚一道感到了一种踏实。我在心里轻轻念叨:西藏,我来了,今天,我来了!这是千百年前的约定!我好像在赴一个前生定下的约定!心里有一种自豪和激动。虽然多次被告知,高原反应在几个小时以后,我还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尤其是一上车导游就献上了哈达,我知道,一场美丽的行程正在我的面前铺开。
贡嘎机场其实离拉萨还有一段路程,好在之间修通了高速,而且是西藏为数不多的高速。据导游介绍刚刚开通几天,目的是为了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大庆。就在我们到达的前一天,国家领导人莅临这里参加大典。我们,时机好却也不太方便——拉萨中心城区进行了戒严,在几天时间内,布达拉宫、大昭寺等都不能进入,我们的行程需要更改。另外被告知不能单独外出、最好呆在房间、出去要结伴而行、带好身份证、不要用手指人、不要议论时事政治、拍照最好不要拍藏族同胞、也不要拍摄武警官兵……一出机场,当地导游的这些消息和告知就让我们领教了除去自然环境考验之外的又一个社会考验。一瞬间,我们都觉出一种在内地不能轻易感受到的紧张气氛,好像身不由己地进入到政治环境中,如不是那种独特文化和自然的吸引力,我估计会有人转身回去。
也许是60周年大庆的需要,沿车道或是视野中的房屋四角,都有迎风飘扬的红旗。后来了解以后我知道,这也是一种标志,所有在四角上插上国旗的民房都是政府出资援建的,这是藏族同胞为了感恩的一种表达。在此后的行程中,我发现,在所有经过的藏族村庄,几乎都是红旗飘飘,在拉萨、在日喀则、在江孜、在哪曲、在羊八井、在纳木错,在整个藏区,红旗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装饰,一种必须的建筑标志,从侧面也可看出国家在这里的帮扶及投入力度。
拉萨市区面积并不大,人口也不多,整个西藏人口也只有220万,这么一片广袤的国土,论人口密度是非常小的。但是,当我在西藏生活了几天,坐车穿越了这片神秘的土地以后,我才发现,这220万同胞是多么重要和可爱、坚韧和伟大!正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坚守,在这片土地打上伟大的中华民族的烙印,这才让雄鸡图的尾部没有丝毫的移动。地图上的一条线,那可是几百公里的距离,他们是真正的捍卫者和守望者!在这高原上,只有他们,在别人呼吸都感到艰辛的情况下,还可以策马扬鞭,生产劳作,一代一代,绵延不息!
行走在藏地雪域,我的视野看见的就是五种颜色,和随处可见的飘扬的经幡一样,是五种颜色。经幡分为黄、蓝、红、白、绿,分别代表大地、天空、太阳、白云和水。他们共同构筑了雪域的视觉世界。
雪域的大地,因为缺少绿色,更加显示出那种黄,就连裸露出的石头,也呈现出黄黄的颜色。衬在一条条伤口似干涸水沟边,黄土更是显示出一种江南少有的伤痛感,那种黄,没有江南的嫩,没有塞上的燥,表达着一种旷世的深沉和沧桑,那是这个民族皲裂的皮肤。就是久负盛名的雅鲁藏布江,我行走在它身旁时,也发现是那种黄。身边的峡谷是黄黄的土原,江中的水亦是黄色,也许是从高原上出世不久,还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气势;雪域的天空,蓝的让你以为是海。少了云遮雾绕,更可能是我们已经和天空的距离缩短了几千米的原因,天空愈加蓝和近,清新如洗洁净刚洗过的钴玻璃,透明、遥远而又如近在咫尺。当我站在海拔5000多米的山口,耳边吹着呼啸的风,映照着从空中直射而下的高原未经过滤的阳光时,我突然有一种被洗滤的感觉。也许,避开烦嚣的都市,在这种天空下,我们才会知道并理解,为什么人们总是敬、爱并畏着头顶的天空!
雪域的水,是我此前少见的水,那种清澈、那种冰洁、那种神圣!在藏语中,湖泊都被称为“措”,而且藏族同胞都万分珍爱这须臾的每一滴湖水,这些湖泊,他们都视为圣湖,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污染:不能洗衣物,不能用脚踩入其中,不能往其中吐、丢入污物,也许是倾注了这么多的宗教般的情怀,这些湖泊才保住了这玉女般的身子!海拔5000多米的湖泊,她们都经过了涅?和轮回,由雪融化而来,汇聚在一起,成为高原上耀眼的明珠。羊卓雍错、纳木错,我都慕名去到了她们的身旁。当看见她们、手接触到她们冰清玉洁机体的那一刻,我有一种窒息感,我被快乐、感恩、单纯激动,思绪化为苍白!阳光亮亮的投下来、风急急地吹过来、浪花白白地涌过来,近处的皑皑雪山,远处的水天一色,通透无碍的水,在这高原上制造着神奇和绝美!据说,羊卓雍错产一种鱼,生长期慢,很名贵,藏族同胞不吃鱼,可如今来了一家生产鱼油的企业,我不知道这湖面还会平静多久?纳木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今后会不会有制盐的企业进入、千年的寂静还能保持多久?看到她们,我的心中忽然掠过太湖干涸、洞庭蓝藻的那些伤心的字眼。对自然,其实真要有一种神灵般的爱和敬!湖边山口上,那些五色的经幡在强风的吹拂下,发出一阵阵紧张的叩问。
雪域上的太阳较之内地更加光艳。因为空气稀薄的原因,紫外线更强烈。天空的云朵也不易见,有时,云朵和雪山相应成趣,有混淆二者的可能,都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雪域的白,其实除了白云、除了寺庙的外墙、除了雪山,还有哈达,还有流动的溪流和点缀在山野的羊群。还有一种白让我很有感悟。那就是画在山上、路边、水边石头上的“天梯”。都是梯子的形状,见得多了,我开始问导游,这才知道,这每一个“天梯”,其实都和一个生命有关。西藏的葬法有五种,分别为水葬、天葬、树葬、土葬和火葬。这些在河流边石头上画得“天梯”,是把死者进行“水葬”后,亲人为了让他的灵魂早日升天而画的,是给他的“升天之梯”。我看着那些石头上的“天梯”默默无语,心中有一种隐隐的震撼和敬畏。
和白色相对应的是牧民的牦牛毛编织的黑色毡房,壁挂和牦牛群以及贴在农家墙壁上的干牛粪。当然,黄色的还有藏羚羊、还有寺庙的金顶、有藏民手里持的旋转不停的转经筒;红色的还有由白马草制作的寺庙殿堂的外墙;汇集颜色最多的是藏族的女性服饰,除了色泽鲜艳的藏绣,还有绿松石、黑白相间的天珠、黄色的玛瑙、红色的珊瑚石、色泽鲜艳的金银首饰等等,她们,是这片土地上最艳丽的风景,代表着五彩生活,灵动着这片沉默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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