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雁去
上篇
夏日柔和的风,吹到脸上,暖呼呼的,野花竟相开放,牲口自由地在山上吃草,小鸟宛转鸣叫,蜂蝶翩然戏飞,美景真令人陶醉。
我和五哥,两个“文职放牧官”,正躺在软绵绵的青草上,每人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读着,只要牲口不吃到田地里,还是挺舒服的,我可以尽管在“围城”中漫游,而他也可在“傲慢与偏见”的目光中回味。
突然,一声银铃般的叫声,把我从“围城”中赶了出来,糟啦!牲口吃到麦地了,五哥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就跑,把牲口从地里赶了出来。
看田的是一个姑娘,宛如山上盛开的一朵山丹花,从那边走了过来,看样子,“不到长城非好汉”,五哥脸皮薄怕挨骂,忙和我商量怎么办,我笑了笑,“放心吧!堂堂男子汉,还怕一个弱女子!我不信她有多厉害!”
说话间,她已经到了眼前,我坐着没动,装作看书,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姑娘还挺俊,那双眼睛,犹其“鹤立鸣群”,占尽风情,羞得我连忙低下了头。
五哥这家伙,脸早红了,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抓耳挠腮,狼狈可笑,没想到,这姑娘真“泼”,她倒先开“金口了”。
“哎呀!你们还挺认真,真令人佩服,不愧是读书入了迷,牲口吃麦子你们都无暇顾及!”她先发制人,三句“将”死人。
五哥早已汗落鼻尖,无言可答,我却不甘示弱,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想到,她手中居然也有一本书,怪不得嘴巴子这么厉害。
“没想到小姐气量这么小,牲口吃了点麦子,区区小事,也值得挂齿,可叹,可叹!”我回应一句。五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也许羞了,一缕朝霞,飞上了她的脸。
“牲口吃了点麦子?亏你们还是学生,爱护庄稼都不知道,也不觉得有失尊容!”这家伙,真狠,完全出乎意料,我便急忙找词句,以便驳倒她。
五哥这时活跃了许多,赶忙做“和事佬”:“算了,算了,别吵了,请问小姐仙乡何处?”
“也罢,只是便宜你们了,真是贵人多忘事,邻村的,并且早见过面,都不认识,我还认识他呢!”说着,她指了指我,眼睛调皮地一眨,“咯咯”地笑了。
天哪!这下该我难受了!我怎么不认识她呢?
“哎呀!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多有意思!”五哥一兴奋,幽默的“天才”开始发挥。
我努力回忆,一个身影掠过我的脑海,也掠过校园的小径,我似乎记起了什么,于是问她:
“你是否在团庄上过学,比我低一级?”
她笑着点了点头。
“你的学习那么好,怎么不念了?”我想起了,上学时她的身影充满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并且老师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她,要求我们以她为榜样,没想到她后来忽然失学了。她的名子叫春秀。
提到这,她似乎难过了许多,低下头:“也不怎样,家里人不让念了,认为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处。”
我只是苦笑了一声,并没说什么,但内心深深地感到遗憾,农村的现实,无可逾越的屏障,遗憾,也只能是遗憾,为她,为许多她一样的少女。
“你看的什么书,我可以看一下吗?”看来她对书仍然挺感兴趣。
我递过书:“《围城》,钱钟书的,写的不错,被誉为‘中国现代最伟大的小说’。”
“我们换着看,可以吗?”她带着乞求的目光,翻着书。
“可以,你的是什么?“我总不愿使她失望,不知为什么。
她递过书,我一看是《红牡丹》,收下书。
远处传来阵阵蝉鸣,醉人的风轻轻撩起她的头发,任她的思绪,飘向远方,任我的思绪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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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我就上学了,她的书没来得急换,只好带在身上,闲时翻翻,天长日久,也不知读过了多少次了。
五哥来信了。
我伫立在白杨树下,金黄的落叶痛苦地挣扎着,好象不愿离开自己的母亲而被埋葬在泥土下面,但命运又终于无可抗拒。
“弟,这次来信,首先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春秀被家里人逼迫,许给了一个有钱的残疾人,她多少次反抗,都无济于事,家里人对她非打即骂,她找到乡政府,乡上的人推来推去,尚未过问,看来只能……
有一次碰到了她,谈了许多她哭了,比到以前她憔悴了许多,没想到,命运竟对她如此的不公,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她询问了你的情况,并说她本想给你写一封信,但她一提起笔,泪水就打湿了信纸,只好放下,要我代她向你问好!
“…………”
我的泪水不禁流了下来,我真想立刻赶到那儿,帮她从火坑中挑出来,但我又深深的知道,我只能麻木地等待其自然发展下去,我的努力只能是徒劳的,我的泪水也是廉价的。
天空传来一只孤雁的哀鸣,这可怜的大雁,它将飞往何方?
这学期总算熬到头了,刚考完试,就撒了一个谎,得到班主任的恩准,向家里进发,恨不得插上翅膀,甚至坐上宇宙飞船,归心何曾只似箭!
我失望了。
春秀已被迫出嫁了,跟着一个病残的身躯走了,他是一个有钱有权人的儿子。
我悲哀的思绪拉得很长很长,我不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怎能会挑起沉重的生活负担,在人生的道路上艰难的攀越下去。没想到,苍天竟如此无眼!
整个假期在忙碌与痛苦中度过,竟也没碰上她一次,难道人生就是这么一场荒唐的误会?我又可笑我自己,竟如此关注她的命运,难道仅是良心的发现吗?
带着失望与痛苦,怀着无尽的思念,我不得不再次踏上上学的征程。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春秀终于来信了。
“牧歌:
迟迟才给你写信,真抱歉,本想很早就给你写信,但由于许多许多。
“我不相信命运会对我如此无情,上初中的时候,曾有一个绯色的梦,但后来才发现,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竞如此之大,不可逾越,后来被迫失学了。
“上学时,老师经常提起你这个大哥哥,心里也暗暗佩服,总以你为榜样,特别当你的作文被当作范文在我们班读起时……。
没想到命运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后来竟被迫同一个陌生的人订了婚,我反抗,我呐喊,但总无用,只能认定这残酷的现实,艰难地走下去!
“……”
我的泪水流不出来了。
我抬头望着西天,夕阳快要下山了,日落处一片血红,春秀,以及农村千百万少女的命运,似乎都溶进那血色黄昏,我多么希望这血色黄昏的葬歌尽快吹起。
大脑在急剧膨胀,《围城》中的那句话,又响在耳边,“人生万事如围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内的人想跑出来,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我点燃春秀的来信,让它,让一切,化为飘零的黑蝴蝶,飞向远方,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