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季荷!
朗润园里似乎少了平日的那分安详,一切开始躁动。那处三层小楼前的土丘覆盖了厚厚一层杂花野草,旁边的清池季荷肆意生长:或铺展荷叶,或绽开荷花,或紧闭蓓蕾,或含苞待放。一幅生机勃发的夏景。
就在几个月前,这里依然沉睡在一片静默之中。杂花野草是有的,不过在小丘零星分布着几处。碎石小道寒气残存,拄仗既是一阵铿铿声,随着间或的一两声鸟叫飘到园中各个角落,一草一木听得出这声音中的淡定怡然,也就有了可以依靠得精神支撑,浮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哪只有草木呢!那池季荷本该循着年年的枯荣,只是今年荷池一刻也不安静,它们总在忙些什么。本来残冬还未完全消退,荷池边先期生出一簇新叶,蜷曲着叶面,被寒气折腾的叶脉一直那么僵直地向上长,丝毫没有服输的念头。看着这池不待时令努力生长的荷,有人感叹说荷不愧为花中君子,它们也在和生命竞赛,希望老人能够看到今年的胜景。不禁催人泪下!
许多年前,湖北的朋友托人给季先生送来几颗莲子,据说是洞庭湖花期最长,花色最好,存活最长的一种荷。季先生欣然接受,他将莲子敲破丢到面可作镜的池里。于是工作繁忙的他有多了一件事,便是照看他那池心爱的荷。先生希望在第一个年头能长出几片荷叶来,可到了第一个夏天荷叶也没探出水面。亏了季先生性子好,又坚持等了一年,不过第二个春天池面似乎依然没有任何生机。季先生想得开,他总是抱以乐观的态度等待奇迹的出现。这次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拦住先生的信念了,到第三年池面终于破出几片荷叶来。季先生从不大喜大悲,这次也不例外,他只是望荷笑了笑。他一生都不愿将时间花在无用上,荷叶出水,他又做了件令人欣喜的事。
可惜了三年苦等于一般人又有多么的不易!这似乎和他的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有人说季先生在人生的前七十年都是沉默于清灯之下!他能忍受七十年的清平做学问,不也是一件难得的事吗?不过最后这二十年季先生的“帽子”越戴越高,便得沉重起来,名誉头衔让老人喘不过气。这与当年北大“最不可接近的人”又像是翻了一个天地。季先生看得懂这人世沉浮沧桑,也体会得到人情冷暖,可他毕竟有他的独特之处,或许他最有本心的人了!到了晚年,季先生不要“国宝”的大帽子,不接见社会杂流,也不搞纪念馆。
他在朗润园的后几年每天都会到荷塘边转转,当看到一年年的荷开荷谢,满园的草木枯荣,季老觉到人生比之草木又弥足珍贵,人的生命不会周期再来,那么太在意功利之事于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今年的季荷花期提前,不知老人看到这簇拥而开的荷花没有?要是他真见到又该怎样地欣然动容!荷之比人,已与先生结下同心。就在季老辞世当天,满池荷花暗淡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