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一辆东风雪铁龙驶在（武）汉宜（昌）高速上。
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二虎心里明白，要想买到年前去恩施的机票和车票，那比登天还要难。
考虑很久后，二虎决定自己开车回乡。想起父亲每次都要经过一个村庄、穿越二道小河、翻上三座大山走完四里山路才能给自己打上一次电话，想起父亲常说的那些话：“我们做父母的不想骑马，只要扬扬鞭就可以；只要你们后人有用，回来过春节吃个团圆饭，在村子里转转，我这张老脸你们就给足了面子......”
为了在乡亲们面前给足父亲的面子，二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问朋友借到这辆东风雪铁龙的，回报是100斤恩施火腿熏肉。
今天天气潮湿，气温变化大，高速上的雾气有些大，能见度不到100米。平时3个多小时的路程，今天二虎整整花了5个小时才跑完汉宜高速......
上了沪蓉高速，穿越了几个时光隧道，跑了大概70公里后（新修的沪蓉高速目前只通了几段），车下高速上了318国道。
跑完两道高速，二虎交了190元过路费，摸摸口袋的银子，二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突然，二虎觉得有些寒冷。山外已是春天了，山里的太阳还很冷。公路的两边全都是霜，放眼望去，每座山峰的顶尖都是白花花的，似圣诞老人的帽子。
车开始摇摇晃晃的不听使唤，东倒西歪，底盘挂的吱吱作响；二虎不敢再打眼睛斜去欣赏车窗外的美景了。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国道啊！坑坑洼洼的！”二虎骂着的同时，其实是在心疼油钱。原计划600公里路烧300块钱的油，按现在这路面就远远不够了。
车以10-20码的速度往前行驶着.....
600公里路，二虎整整开了14个小时才到家乡的小镇。二虎看看手机，已是晚上10点。
二虎准备找个地方寄车，一打听心里窃喜：几年没回家过年，村里的茅公路已经从镇上修到了每家每户的门口；家乡的变化可真快哈！怎么就没听见父亲在电话中说起？可能父亲说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他知道我肯定买不起车。
照二虎多年的驾驶技术，只要有路，车就一定可以开到家。二虎座上驾驶室，启动汽车，歪歪扭扭地行驶在崎岖的茅公路上。两小时后，车开到了家......
深更半夜，二虎爹听见汽车的声音，连忙起床披衣出门，一看：车驶进了自家场坝。二虎从车上下来，叫了声：“爹！”
一看是多年没回来的儿子，还是开着车回来的。二虎爹赶忙从‘香火’上拿下一挂鞭，霹雳啪哩的放着......
半夜三更，村里的人在睡梦中听到鞭炮声，不知道二虎家里出了什么事，大伙一溜烟都跑到二虎家来了。
大家伙跑来一看：原来是二虎回来了。大伙儿也就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年三十。村里开始传的沸沸扬扬：“二虎回来了，带了不少钱回来了；还开着小车呢！二虎爹真够面子的哈！养的儿子听话！不像村里有的‘包子’儿子，出去多年了一事无成！......”
哪怕是年三十，二虎家来来往往的人没断：有借钱的、有想跟他一起出去闯闯的、有级个别的是顺便来要帐的。
在农村，借钱也不过是几十上百，不会像城里人成千上万的借；只要开口借钱的，二虎都借了；那个上门要帐的，也才50元，那是上次二虎三姨妈家嫁女儿借的。
村里的人都各自回家吃团圆饭去了，二虎清点着身上的钱，连借带还账足足支出去了550元.
吃完团圆饭，收拾好碗筷。二虎爹叫上二虎娘说：虎子几年没回，我们一起座着聊聊。
“虎子啊！从你回家到现在，我们都没机会谈个白，人来人往的不自静；不过，你这一回来，我和你妈几有面子。”
“哎！都怪我这几年混的不怎么样！要不然您们都60几岁的人了，该享福了的，现在还在家里撑着。”二虎说着便递给父亲一支‘黄鹤楼’。
“留着你自己抽吧，我抽叶子烟（自己种植的劣质土烟）抽习惯了，你那烟我抽止不住隐。”
“您尝尝，这不是一般人抽得着的哦！”二虎说着硬塞了根父亲。
“好多钱一包咯？还不是一般人抽得到的？”二虎爹笑着问。
“60块钱一包。”
“你个败家子，抽这好的烟？那刚才村里人来你都是给的这？”
“嗯！”
“一根烟3块，你妈卖5个鸡蛋才3快钱。”
说着突然停电了。
“他奶奶的，大过年还停电？什么鬼地方嘛！”二虎骂着。
“肯定是好多人没交电费。”二虎娘说。
“几多电费咯？都不交害得大家跟着摸黑。”二虎问。
“我们13块钱都没交，鸡又不生蛋了。”二虎娘说。
“不会吧，你们在家连13块钱都没有？”
“你有你交啊！”二虎爹发火了。
............
黑暗中，只有二虎爹吸的土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忽闪忽灭的。
那怕是年三十，没听见外面有放鞭和烟花的热闹声；寂静的夜，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二虎爹开口了：“你现在回来了，我有些事也得跟你说说。”
“说吧。”
“你必须给我3000块钱，我给你爷爷打个碑，别人都给老祖宗打了。”
“没有。”二虎说。
“3000块都拿不出来，那你还给村里人借钱？”
“那不是给你面子吗？”
“好，我再问你，那车是你买的？”
“不是，是借的同事的。”
“几十万的车别人就这样借你开回来？”
“我答应回去给他带100斤腊肉的。”
“肉没有哦！今年我们也只杀了一头猪，才200多斤肉，这平时和过年一吃，合整也没剩100斤了。”二虎娘插着说。
“那你还抽60块钱一包‘黄山头’？你个败家子儿！”
“不是‘黄山头’是‘黄鹤楼’。”二虎争辩道。
二虎爹气的站起来拿着椅子就往二虎头上框。二虎一歪，没打着；二虎娘起身拉住二虎爹说：“他爹，有什么气先忍忍，哈!大过年的在家吵不好，哈！再说二虎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你不是常说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吗？没钱就没钱，回来就好，啊！”
“冤孽啊！我当初养你干嘛呢！”二虎爹气得失声痛哭。
“虎子，你身上现在还有多少钱？”二虎妈问。
“不瞒您说，我连走车加油的钱都不够了。”二虎道。
“那咋办呢？你爹给你爷爷把碑都定做了，还指望你回来付钱的。”
“......”
“......”
“有了。”二虎说。
“什么有了？”
二虎问：“白天幺爷爷不是来讨了50块钱吗？”
“是的啊！”
“那钱是借了干什么用的？”二虎问。
“你三姨妈家嫁女儿送人情用的。”二虎妈说。
“那就不成了！”二虎眉飞色舞地说。
“什么成了？”二虎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问。
“你们明天就出去给每个亲戚拜年，顺便说一声农历正月初八，我们给爷爷立碑。”二虎说：“这样不就把你们送出去的钱都收回来了。”
“谁正月做这事呢？”二虎娘反对道。
“我们家又没什么红白喜事，每年送出去的钱都是白送，我结婚的事还不知在哪里那，不找个事把送出去的钱收回咱们不亏了。”二虎说：“对了，顺便还给亲戚们说一下，说我买车了，好让他们送双倍的礼；这样一来，爷爷的碑钱也有了，我的油钱也有了。”
二虎爹听二虎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说：“都怪我，这就叫死爱面子活受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