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那些事(二)
那年月体制未作调整,县下设区,区虽然属于县的派属机构,但它是人民公社的上一级,公社下面有生产大队,最小一级组织就是生产队了。县里开会,名目繁多,容易让人熟记的是“三干会”、“四干会”之类的叫法,能够参加这些会的人都是头头,我们没有这样的福份,在农村生活6年之久,唯一到过一次县城,出席县“知识青年”代表大会,那滋味也不亚于陈奂生上城。
开会开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基层。生产队里开大会不是学习中央文件就是忆苦思甜,很少有新鲜的玩意儿。会计扯着嗓门一字一顿地照本宣科,这个队里除了新来的几个知青外,上了一年初中的会计算是个文化人。每次开会,队长主持。队长虽然识不了几个字,但满脸横肉,主持一个最基层的会议,还非他莫属。
会议的地点往往就在队长家里,他家有间堂屋,能够容纳二三十人的规模。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火塘,一年有半年时间烟雾缭绕,加上男人们的叶子烟味,往往让人喘不过气来。开会只能每家来个代表,基本上是清一色的男人,男人当家作主,这在山区已是很习惯的事。
忆苦思甜经常成为会议的主题。穷的诉苦,富的检讨。我们队里的余二爷脑壳灵光,喜欢赶“溜溜场”,把乡场上的鸡蛋收集起来,然后悄悄背到城里赚钱,他的作为常常遭到批判。还有余五爷,解放前夕买了几亩田,被评为地主,生产队唯一的阶级敌人,大家都要划清界限。余五爷很想请知青吃饭,但他没有勇气开口,他怕人家说他腐蚀革命后一代。这样的会议,我作了几次纪录,余五爷交待的问题,老是那么几条,“认真学习,加强改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像成了他的座右铭。
我到农村的第四年,有幸提拔为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居然与生产队长平起平坐地到公社开“三干会”(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会议)。到公社开会情况不同,一有工分,算是因公出差,虽无车马相送,那年月也觉得骄傲。二是公社给参会人员每人一天3两肉的补助,由此可以打顿牙祭。在公社开会的人员都以大队为单位,各个大队都有自己做饭的联系点,参会人员自带粮食和柴禾,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解决了会议的后顾之忧。
公社的会议室是一间大的礼堂,前面三分之一的地方是用三合土砌的台子,便于领导高高在上或文艺演出之用。参会人员一律长条凳地坐着,没有打瞌睡的依靠。我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很感精神,品尝了什么叫“干部”的滋味。公社书记姓黄,朴实的打扮给人第一印象极具亲和力。黄书记是一个文艺爱好者,会议的开场白是要求所有的参会人员和他一道来一段样板戏的清唱。于是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共产党人时刻听从党的召唤”拉开了会议的序幕,不管那唱词还是曲调是否离谱,整个会堂一下变得热闹,用今天的话来说,那也叫提精气神。公社书记开了头,上行下效,大队和生产队也唱样板戏,虽然大家南腔北调,但有关杨子荣的故事却更加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