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那些事(三)
薅草
薅草的日子,天气渐渐变热,穿着短褂子在禾苗间穿梭,身上总是火辣辣的,很想一屁股坐在桐子树下,遮阴避凉,获得一时幸福。薅草的活路非常地单调,后面地里的草未除恶务尽,前面地里的草春风吹又生,前途好像没有希望。因此渺茫,懒散,磨洋工,望锄头落地,等太阳下山。
队长看着焦急,除了指桑骂槐的发一顿脾气外,黔驴技穷,再也拿不出调动积极性的办法。那年月农村都吃大锅饭,干好干坏一个样。谁要提出做“包工”,那就是走资本主义。眼看季节不饶人,队长心急火燎请人出主意,到底文化人不同,还是会计想出了办法,打“薅草锣鼓”。
于是从生产队里遴选出两个伶牙俐齿的文化人,一人打锣一人击鼓,咿咿呀呀,见啥唱啥,见啥说啥,褒扬先进,鞭笞落后。这办法也真管用,人有脸树有皮,即使不愿当先进,但也没有愿意落后的。虽然表面上耽搁了两个人的工,实际进度大大加快。不到半晌,同样的劳动力完成了以往一天的活计。这一天,队长好高兴,咧着他那红口黄牙笑得合不拢嘴。
薅草的工作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两个打“薅草锣鼓”的人也真有本事。他们将全体薅草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每人编成了歌或者故事,然后站在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上,咿咿呀呀地唱个或者说个不停。这种唱腔是我从来没有在城里听过的,不像川剧也不像京剧的唱法,与当时流行的样板戏相去甚远。
薅草是一门技术活,表面简单,其实不然。山区的村子地广人稀,上世纪70年代还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撒籽成苗,草盛豆苗稀。庄稼没有行距,全凭薅草人的眼力,合理密植。加上玉米、高梁和豆子掺杂其间,不会间苗锄草,就犹如当年豫剧《朝阳沟》里的银环不会锄草一样,未婚夫拴宝在院坝里向其传授锄草的方法,其中“前脚要躬,后脚要蹬,你又把它判了死刑”的唱段,唱词生动、风趣,节奏明快,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地方色彩,在青年人中很流行了一阵子。
那时种庄稼靠的锄草,不让杂草与农作物争营养。庄稼很少用化肥和农药,因为日本进口的尿素十分紧缺,农资部门计划供应,一个生产队用的化肥或农药相当于现在一个家庭的数量,虽然农家肥成为主打,但十分有限。尿素不但珍贵,连包装尿素的袋子也成了稀罕之物,当时有人戏谑:“干部干部,块钱一条裤,后面是日本,当门是尿素。”因为尿素袋子为尼龙产品,经久耐用,虽然价值一元,却成了人们的抢手货,用作布料,染成蓝色,但无论如何“日本”和“尿素”四个字抹不掉,穿在身上竟成了笑话。
山区虽然土地贫瘠,但没有化肥仍有收获。人勤地不懒,深耕细作是关键。一季庄稼只要两次薅草认真,丰收指日可待,因此,农民的日子,有一半与薅草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