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疼痛

父亲又一次住进了医院，正在这时，妹怀孕一个月，出现胎漏现象，只能卧床休息。我和母亲，一个需照顾着小店的惨淡经营，一个需全力地做着国企的打工妹，每日若不是乘着舅舅正好上班的地方离医院近，可以送两餐饭，我们实在不知道，我们如何能分出身来，既顾着这头，又顾着那头。于是，每天只能尽量早地吃完晚饭，然后急急地将饭菜帝给医院中的父亲。病中的父亲，口变得很挑，医院门口的饭菜，是必定合不了他的口味的。他执意地留恋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于是，我们只能花相当的时间做饭菜，然后再花相当的时间坐车。

的士是不敢常坐的，走出家门就会明白，无处不在伸手向你要钱。医药费、车费、伙食费……，所有的费用层层叠叠地加起来，足可以在瞬间击垮工薪族的脊梁。于是，身为工薪族的我，马上明白所谓的工资，其实不过够每一个打工者苟延残喘地，无病无痛地活在世上。于是很自然地想起网络上流行的那段话：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起；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多少人眼中的现状，多少人心中沉痛的悲哀。

父亲依然是孤独的，只有三餐的时候，才可以见到所谓的亲人，而且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夜半时分，病房中另一位病友早已回到家中，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口味孤家寡人的滋味。加上疼痛未减，病情并未有丝毫的好转，更增加了他的不平。他甚至在一天吃过饭后，擅自拨下吊水的针头，不通知任何人，自行坐车回到了小店。我们在心疼地告诫他千万不可有下次时，也只能暗自有心无力地叹气。

在将近半个月的毫无起色的住院后，我们终于决定接父亲回去。既然在哪里都还是一样的结局，不如让他在我们身边，至少家中亲人的温馨可以覆盖住医院的冰冷。出院那天，父亲显而易见地高兴了一些。上楼梯的时候，似乎步子都快了一点，我不知道那是精神的作用，还是止疼药的作用。

父亲回到自己的家，仿佛是终于从牢笼里出来一般，短时间地话也变得较在医院时多了起来，脾气也似乎柔和了许多。头两天在医院，通常都是连问他几句话，他或是不回答，或是大发脾气。在医院，曾经有一位护士关心地对父亲说：“您的气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父亲回敬了一句：“好人就不会到这里来了。”气得那位护士大半天没有说话。听说，医生按例去查房询问时，父亲也通常是爱理不理的。我们也多次看到他以拒绝吃饭菜，止疼药来表示着他的不满。今天，他难得表现如此之好，刻意多吃了点饭菜。

我也难得地暂松一口气，开始在房中上网。向来需要他人巡回探视的父亲，居然移动脚步到房中来看了下我，还很亲切地叫了我一声，主动同我搭讪。这种场面，似乎好久不曾有过。自从得知父亲的病况以来，家中的人都是天天关心着他的病况与健康，他理所当然地成为被关心的对象。那种他不经意地询问，只有在他健康时才会有。

这很平常的一幕，不知为何却让我心生一股暖流。我知道他的搭讪里头蕴含着太多的关爱。我的父亲，即使在病重之时，依然是关心着他的女儿的。只是这种温馨，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医生在我们要求出院的时候，偷偷地告诉我，要做好父亲会离开我们的准备。）所有的曾经，到头来都会化为温馨的疼痛，在我往后想念父亲的日子里，成为永难磨灭的珍贵回忆。

我会在有你的日子你，用心细细体会每点温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