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讨

街头的一角，一家三口：男人，女人，还有他们的小女孩，就像从柏油路突然冒出的三棵卑微的野草，瑟缩在寒冷刺骨的北风中。

一群围观的人，冷漠蔑视的表情，也像城市或者街边高贵的梧桐树的面孔，读着纸板上陈述的凄惨遭遇，嘴角浮现出看穿把戏的嘲笑和睿智。

不知道这冰凉如铁的汉字，是墨写的谎言还是血写的凄惨。因为与一个让所有人都最敏感的“钱”字发生了联系，就像一条毒蛇吐着的芯子，在纸板上蠕动。

看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许熟视无睹，也许心存戒备，也许联想丰富，紧闭的口袋中，只有更冷的风偶尔溜出。

男人和女人，蜷缩着身子，低垂着脑袋，不知是虚伪地表演悲惨的遭遇，还是无法支撑脆弱的自尊。只有小女孩迷茫的双眼流露出的无助和可怜，像一枚霜打的草芽，颤抖在冬天的呼吸中。

面对写在纸板和小女孩脸上的饥饿，一张二十元的纸钞，在口袋中被我攥出水来。但是，最终徘徊犹豫许久，一张没有分量的纸币，仍然没能在冷风中散发出一缕温暖。众目睽睽之下，一双无形的手阻止我，不要在小城上演一个傻子睁着眼睛投向陷阱的弱智笑谈。那样满城风雨，飘零的会是傻子的故事。因为，在几乎所有的观众都认定这是一个不同版本的拙劣把戏的时候，一个人算不上慷慨的一次伸手，就会演绎成抑或是比把戏更荒唐的闹剧。

一道无形的栅栏，使我的目光无法洞穿真相，使我的双脚无法迈出一步。即使我在内心深处呼喊，这不一定是谎言，这个世界一定还会有真实的凄惨。

但是，当我最终下定决心，回转身子，走向原来的场地，一切，都被北风吹散，无影无踪。我久久怅然，为了写在纸板和小女孩------我们的未来脸上的饥饿，我也要伸出手中的纸币，听一听它会不会发出清脆的回响。即使是陷阱，即使是骗局，也不会根本伤及我。哪怕他们为了骗局的得逞，甘心出卖尊严和灵魂，甘愿忍受嘲笑和屈辱，一张面额不大的纸币，也值得购买一张看客的入场券。然而我的犹豫和虚伪，却未能把轻飘飘的安慰送出。

那一家三口，不知是带着骗术未呈的失落，还是伤口撕裂的疼痛，消失在冷风中。

街头空空荡荡，就像我此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