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堇年的眼泪。

假如来过十七城，

请问你是否认识七堇年？

文。凝香

十七城的四月，柳絮随风飞舞，像春天里快乐的精灵，飘呀飘

却不知它是否认得清回家的路，何处才是它的归途？

——题记

Part1

十七城是个小镇，坐落于山麓之南。

江南之地，阴雨连绵。天空倒映了泥沙的浑浊，这般不见天日。七堇年认真地拆开尘封已久的粉红线条，暖暖的书笺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一页一页，一片一片，丹红色的枫叶，嫩黄的银杏叶，绿色的三叶草，一片一片勾起的想念，填补着无尽的空白。七堇年翻着翻着，便开始落泪，温热的珠子沉溺于阴霾的空气，一点一滴滑落，一分一秒逐渐冷凝。

他离开有多久了？日历上划去了多少天，鲜红的笔墨像夕阳西下时的一抹艳红，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单调的色彩在空气的沉闷里愈发刺眼，把七堇年带入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梦境。

走到小城深处的僻幽处，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上漂浮着几片粉红色花瓣，左岸是杨柳依依的新绿，右岸是杂草横梗的荒凉之地，一座古桥耸立于河床之上，跨接着两岸。七堇年站在荒芜的地方，试图迈向前方，走出这片狼藉之地时，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曾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子。他在金黄色的日光里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高雅的姿态，闲庭信步的浪漫，他是在朝自己走过来吗？七堇年呆呆地望着他优美的一举一动，她从他的眼眸里读到了款款深情，读到了柔情似水的爱恋。他放慢了脚步，越来越轻，七堇年分明地看到了此时天空的细雨蒙蒙，她多想走上前去为他撑开一把伞，她喜欢这样的天气，古桥与伞都是美丽的邂逅的缘起。一把油纸伞，一座古桥，一段感情，多美的邂逅呵！七堇年的心里开出了一朵小花，嘴角温柔地画出了一道彩虹的美丽。但天公是从来不为她作美，就算遇上了这样好的天气，也不是为她。他四处环顾着，是在找避雨之地吗？还是在等谁呢？七堇年的心猛地被摔成了一片片血色的花瓣。他的手里何时多了一把青葱绿的油纸伞，一个笑得无比妖娆的女子被他一揽在怀里，他们一起转身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很快地消失于七堇年的视线里。

“不要——”七堇年睁开眼的那一刻，才发现那只是个梦境，深刻得足以让她心碎至死。书桌上的书笺被扫落在地，凌乱地，飘落在地。七堇年静静地盯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的叶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泪，无止境地流淌；雨，静静地飘落；心，终于痛得死去。

七堇年的抽泣声慢慢消去，又是一次痛彻心扉的难过。曾疯狂伫立于她的世界，将幸福传送给她的那个男子，他又深深地伤害了她，把她的心摔下了负一层楼。更深，更痛。

Part2

七堇年决定要忘记。

“忘记”本来就是一个矛盾的词，人都是携着忘记纠结地生活着，“忘”与“记”之间，人人都在徘徊。七堇年知道自己用情太深，中了他的深深的情毒。走不出，逃不掉，也化不开。时间是一圈圈的涟漪，越远越平滑，是不是记忆也如此？坎坷的命运总是太天意弄人，但愿一切都能随风而逝。

在夭桃开透、浓荫欲成的季节里，七堇年落寞地走在春光里。她第一次发觉这座小城是那般动人，得意的精灵和失意的少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如果他在就好了。

真的，如果你在就好了。

微风在七堇年心里勾勒出心爱之人的容貌，楚楚动人。但那却是镜中花，水中月。即使少年的眼眸里依旧笑语盈盈，可早已暗香不在。桃花，一瓣瓣飘落，落在七堇年的手心里，她轻轻地捧着这片柔弱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将它埋进土里，因为，他曾告诉她，花儿是会痛的，让它归于尘土吧。那是它们的路途，不可选择的归途。

原来，终究还是不会忘记它，这么容易就能回忆起他的一切。他曾给予自己的一切，快乐，幸福，和那些甜蜜蜜的忧伤。山不转，水在转，不为来世，只求今生与你长厮守。七堇年虔诚地跪在桃花树下祈愿：但愿他还会回到这里。

Part3

坐在时光河边的七堇年，日复一日笑着看经过河桥上的人，终于有一天，她的笑容凝成了一朵桃花，青石板上冰凉的温度，让七堇年的双脚开始凝结，身躯里流淌着的是透明色的汁液，在筋脉里死了般沉寂。只有天空中忽然飘洒的几丝细雨，根的藤蔓向深处延伸着，知道接触到河水的滋润。

七堇年从未想过这样的生活，日晒雨淋，乱的毫无分寸。任风的蹂躏，打疼了脸颊的一朵朵绯红的印迹。都说此景风月不关情，爱情本来就是个未知的梦境，谁都渴望着双宿双飞，可沉甸甸的现实早已倦怠，顾不得理想爱情的高度，就好比如说，肉身太重，我们飞不起来。

可，现在的七堇年化成了一颗树，一颗傲立于河岸的桃花树。倚身独望，却还是盼不见他的踪影。什么是爱情？像这样的绵绵思念，便是爱情。

清晨，几只小舟过莲头，情人摘下桃花树枝，赠与心爱之人。高雅的爱情在逼仄的空间里邂逅了美丽。桃花笑了，笑得沉睡了过去。七堇年的梦里总是落英纷飞的，梦境越真，现实却越残忍。她害怕在自己小憩的时间里会错过了他的转身，害怕在自己最美的时刻错过了日日思念的他。

时光告诉了她：你只是个云端女子。

云端女子，美人如花。

可她不是美人。七堇年的云端是半疼半喜半痴狂的，美人的云端是飘渺的，绝艳的。她配不上他的才情，他不属于她。七堇年依旧在河岸线上，盼望着他的归来。

花开花谢，云卷云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Part4

一袭素服的倩影，一双晶莹如水的眼眸，姿若风拂杨柳的娇态。一个似仙子一般艳美的女子走近了七堇年的身旁。她对着七堇年说：你可有爱过一个人？

桃花不语，七堇年默然。

女子的轻柔里却拖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满是无奈和心酸。望着女子的姣好容颜，汁液一点点抽搐起来，也许回忆的苦是用时间累计起来的，岁月磨蚀的又岂止是年华？生命的棱角被磨成一粒粒的细砂，哭在桃花心里，落在无可挽救的泥土里。

女子那样地爱着她的男人，那些爱情被她刻在心里，渗入骨髓和血液。女子的爱却如此时面容憔悴。七堇年怜爱这样的女子，便把一个季节的花瓣洒向了她，她捧着花瓣，像吸允花液的魔，用香囊紧紧地装好，环系于她的柳腰，尔后，毅然转身。他们的姿势如此相像，如此令人绝望。

桃花自嘲地笑了笑，这种爱情，义不容辞。

看过了行人们的梨涡浅笑，恋人许下了桃花再开之时便娶爱人回家的誓言，而桃花开了，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七堇年的爱情，像莲花般的容颜，渐渐老去。一梦浮生。

谁念西风独自凉？谁怜桃花一生伤？

世间的飞短流长，胆怯的女孩一声患得患失，在桃花树下写下畏言。难过的女孩在树下埋怨，滴落的眼泪却滋润着桃花，女孩的勇气始终无法壮大。

如果说爱情是一场救赎，一场桃花劫，那么，七堇年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给了那个心爱的男人！

Part5

她以为她的内心足够强大，可抵挡岁月的风沙，可风沙飘过，沙随风飘落天涯，连风、沙都能如此缠绵，可她的命运呢？他还好吗？做一棵树，长久挺立于此，等待曾相爱的他，只是现在的七堇年只是一棵树，一个卑微的生命。

一日，一个衣着显得十分诡秘的女子，在桃花树前呢喃：桃花桃花，如果你的男人突然不爱你了，你还会追随他吗？桃花见过她，她便是那天将桃花花瓣收于香囊，然后匆匆离去的女子，她再次地来到了这里。这次桃花依旧不语，七堇年却点了点头。树枝沙沙地响了起来，女子温婉地笑了，接着继续追问着：我可以把你变回人，做你想做的事，你也可以去追随你的爱人，我可以告诉你他所在之地。但你必须替我做一件事。我要把你的花朵一朵一朵地摘下，去葬我的爱人。

呵，桃花向女子所指之处望去，远远地，清秀的身影。他的身边却围绕着许多千姿百媚的女子，七堇年忽然能听到自己难过的心碎声，这种难过，不是滋味。是沉寂了多年的痛。七堇年明白了，女子所说的，得不到的爱情终究会成为悲剧，而她也将成为爱情的陪葬品。不过如此，真的，不过如此。

桃花答应了女子，女子一阵乖戾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桃花依旧怒放，花朵有了血一般的鲜红，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自己的血液滋润的花瓣。露水打湿了花儿的裙摆，无尽的惆怅，早已爬满泪水的笑颜，如此不符实。

再次见到女子时，她身披着黑色的风衣，立在春风里，将桃花花朵一朵一朵摘下，七堇年放弃了成为永恒的花，只是想把自己残余的爱情温度，交回给那个男人。她帮助女子埋葬了她无疾而终的、被世俗湮没的爱情，被时间冲淡的爱情。女子把花朵撒向爱人的遗体，像是掉了一地的繁星，原来，妖娆娇弱的桃花也可以化作一地凄凉。

Part6

女子无泪。

女子履行了她的承诺，七堇年变回了一个人，比以前更美。

七堇年知道了，他还在十七城。当两个人之间没有了爱的默契，即使身在同一地方，也不会感觉得到彼此的存在了。勇气在思绪里翻腾，不管怎么样，她的爱情不该在无言中因他的离去而终结，至少，该完完整整地说声“再见”，不，是“不见”。

相逢是一场美丽的邂逅，而如果相逢只是最后一次作别的远行，美丽便化作一场飘渺。

在十七城幽僻处的古桥边，七堇年与他偶然相遇。确切地说，相遇不是偶然，是必然。在古桥边，七堇年重拾记忆里那些浪漫、烦闷、幸福、忧伤，重拾记忆里那最美丽的桃花颜色，故事不多，却如一本隽永的诗集，耐人回味。记忆终归只是记忆，总是赶不上生命的脚步，烟水迷茫的沧波，永远落后于现实的孤帆。

雨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打湿了七堇年的心。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湿漉漉的，无法让人呼吸。

他撑着伞，如同梦一般地，眼睑里饱蓄的是款款深情，朝着七堇年走来，到底，是真中的梦，还是梦中的真？

伞阻断了滑落在七堇年身上的雨水，她抬头望了他一眼，清秀的脸庞在时光的消磨下日渐消瘦了。

雨中，蒲公英在飘飞，何时，它们会落地？

雨中，一座古桥，一把伞，两个人，依偎在雨的醉意里私语。

“你喜欢我吗？至少，曾经。”

“不~~~~”

这个“不”字是那样掷地有声，狠狠地砸在了七堇年的心头。她一把推开了抱着她的男子。也许刻骨铭心的，不一定是爱情。七堇年如同一地残红的桃花，没有落叶为她守护，已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听不见的心碎，可能才是碎得更为彻底的吧！

七堇年无言，像一只断线的纸鸢，一头栽进河里去了，结局只余留手中的线。始终，七堇年还是无法残忍地对她的爱情说“不见”，也许在沉默中消亡会更好。她的灵魂里，是否会依附着那些曾经随着喝水漂流到远方的桃花瓣？

他试图揽住她坠下的身躯，可抓住的却是七堇年碎了一地，飘余的香。

“我爱你。”

七堇年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说出那个“不”字之后将要说的话，也不会听见他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呼喊她的名字。

他跳下河去，努力地找寻着，企及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可是，七堇年永远地消失了，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河床上淌满了散落的桃花，连成一片粉色的海洋。

七堇年不知道的，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Part7

他一直都爱着她，深深的。他的离开，只是为她深植了一片浪漫的桃花林，却不知道这给她的生命，画上了终结的句号。

原来，那天在雨中飘飞的，不是蒲公英，是十七城四月的柳絮，七堇年误解了她的爱情，本是一场完美的邂逅，却化为了美丽的错误。她也不是爱情的附属品，她只是运太佳，所以导致了命的衰陨。

人间四月芳菲尽。

他为七堇年亲手种植的桃花林，开过之后已成落英缤纷。本来，在花落之前，那片桃花林可以为他们的爱情演绎一场永恒的繁华。蝴蝶并不是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的另一头，放矢了等待。

爱情的悲风拂过，吹起了七堇年想他时，写下的书笺。

那片桃花林的桃花，本不该成为落英的，就像，就像，七堇年的故事需要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于是，桃花每月都会绽放。有人说，十七城有一片月月桃林，桃花每次开放的时候都有晶莹的露水。有人说，那是桃花泪。

可是，只有他知道，那是他和七堇年爱情的葬诗。

多少年后，桃花依旧笑春风？

多少年后，他还会为桃花等待？

——————————————————————————————————————————————————

后记：本文原创，请勿一键复制，请尊重作者的所有权。谢谢配合。

如需转载，请留言相告。本空间欢迎您的再次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