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两题【琴台文艺】

半坡野菊花

半坡野菊花，从山坡上泄下，金色的小花一丛丛、一簇簇，流顾半坡平凡、质朴而温馨的乐章。

每当我路过那半坡野菊花时，我都会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轻轻地呼吸它那柔柔的清香，年历它那娇小的身姿在清风中摇曳、轻舞，像在诉说一个关于晚秋的故事，或是一首关于爱情的歌子。就算在车上，经过那半坡野菊花时，我也对它投去匆匆的一瞥，虽然那片跳跃的音符在刹那间闪过，急回头，它们早已消失在都市的喧嚣中。但就是那瞬时的一瞥，却让我惊呆而久久不能忘怀，更不能释怀。

那是怎样的半坡野菊花哟，娇嫩的妍黄使你不得不怀疑你的眼睛。一抹雨后的彩虹，一弯初升的新月，一泓山间的清泉，或是一双秋水盈盈的明眸，可是，这些都比不上这半坡野菊花给你带来的惊喜和感动。在都市公园的一处斜坡，它们无拘无束地盛开，开得花团锦簇，开得美丽灿烂，更开得淋漓尽致，每一朵小花都是秋和歌谱，在山坡的歌本上谱写一曲唯我又忘我的秋声。

半坡野菊花，在这浮华喧闹的都市，怎会开得如此鲜亮，如此明媚？无数的车流鸣着汽笛打它们眼前驰过，排出的尾气和扬起的尘埃一次又一次地扑向它们，，将它们的美丽遮掩和覆盖，奖它们的清香淡化和湮没。它们究竟是用怎样的招数和手段将身上的尘埃抖落，在充斥着汽油、煤烟味的混合空气中，默默地、悄无声息地散溢着自己沁人心脾的芬芳的呢？

每到半坡野菊花吐露心曲的时节，我都会处于一种崇高的感动中。半坡野菊花，并不需要人工的培育，也不击破要他人的叮嘱，在它们该开放的季节，它们会不择地势，不择环境，准时绽放，不管人们是否会给它们掌声，也不管是否会有人为它们喝彩，它们都会默守心志，含笑吐芳。在霜重如雪的严寒中，依然傲霜怒放。那沉郁的清香柔柔地钻进你的鼻子，温暖并加深你的呼吸，不可抗拒。它们一点也不像那些栽培在土陶和青瓷里的菊花，娇贵、慵懒而难以侍候。试想：那些盆栽的娇滴滴的“西施出浴”、软绵绵的“贵妃醉酒”和弱不以风的“昭君出塞”等，又怎能抵挡住秋风的萧索，敌得过秋雨的洗礼，受得了秋霜的凛冽？傲霜斗风、不染媚俗的半坡野菊花呵，莫不是在用花开的心事告知我们这些生活在虚华都市里的凡夫俗子们一个哲理：越平凡的东西越经久，越朴素的事物越接近真理！

半坡野菊花，平平实实地生长在都市山林的一角。本色而质朴，不专浮名，不图回报，不为孤独而烦心，也不为路人的熟视无睹而抱怨，它们潇潇洒洒地活着，热热火火地生长，既不矜持，也不自卑，始终保持着令人心仪的情操和让人敬佩的精神。

“没有阳光的时候，它们自己就是阳光；没有快乐的时候，它们自己就是快乐！”野菊花创造的是一种何等知足而哲理的世界！

城里的野菊花

悬崖。陡峭的悬崖。

先前还是绿绿的一片，不消几日，就有亮亮的野菊花竞相开放，开成山林边的一条金腰带。

这是令人迷醉的秋季。因了这崖野菊花的热情参与而彰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这是一个诗意的悬崖。在层林尽染的萧索中，在起落高低的山林边，在浮华苍白的都市里，在鸟儿诗意的弧线下，在路惊叹的目光中，一蓬蓬、一簇簇、一丛丛的长蔓垂吊或是悬挂在路边，散披在崖头。先只是鼓鼓囊囊的苞蕾，星星点点的淡黄，如缀在夜空中的亮星，又如跳跃在乐谱中的音符。经与几许秋风，一场秋雨，饱满而繁密的待放之花在残绿的衰翠中渐渐点起亮色来。某日清晨，你从悬崖下经过，偶尔一抬头，竟发现在明丽秋阳下，野菊花就突然间灿烂了整个崖头，让路人顿时生豪情，继而想即兴赋诗，或引吭高歌！

因了这崖迷人的野菊花，我的心情在这个秋季一直处于崇高的激动之中。每当我从这崖野菊花前路过时，我的目光都会在不自觉间盯在它们身上，脚步也就不自然地放慢了。这是怎样的一崖野菊花呀，指甲大的花瓣间点缀着细嫩的花蕊，散溢着沁人的馨香，那一点点妍黄就像一个个黄色锦缎的小精灵，在清风中狂欢共舞，尽情挥洒青春的活力，倾吐她们久藏于心的恋情。我本沉郁的心情竟一下子就被它们感染得渐渐明快起来，在如一股温暖的泉水从我胸口汩汩淌过。一种无言的温柔便悄然涌上心头，继而浸漫全身。

在物欲横流的都市，它们歌唱的倩影无疑为高楼林立的机械构图必低垂苍白的天空涂抹了靓丽的一笔，添增了几许乡情的诗情画意和田园的温润旖旎。面对城里人的漠视和汽车尾气与工业废气的污染，它们依旧迎风摇曳婀娜的身姿，灿然地对人们报以微笑，不管人们的目光是冷是热，是木然还是惊讶。它们也不害怕随时都的可能被扬起的尘埃所侵袭，被浓黑的烟气所玷污，被下滑的山体所覆没，被冷冽的秋霜所摧残，或是被无情的毒手所刈割，坦然笑对城市，从容面对秋阳。它们拥有的是何等的澹泊和宁静，如得道的高僧参透了尘世，又如非凡的哲人从人生的最高处鸟瞰浮生。无知觉中，我觉得自己已被它们甘于平凡和淡漠的精神、被它们的拥有和知足深深地打动。

我曾目睹过牡丹的霸道、茉莉的浓烈、玫瑰的浪漫和荷莲的素洁；我也曾在菊花展览会上见过富贵的大丽菊、散漫的矢车菊、纯真的乡绒菊、粗犷的黑心菊、高傲的万寿菊，还有淘气的三色菊和轻巧的波斯菊。我还想到了那些逢年过节摆放于街头巷尾，摆放在酒店、宾馆、茶吧门前或大厅里盆菊。它们要么华丽富贵，极尽讨好之能事；要么流露出一脸没精打彩、懒散慵倦的愁容，争宠献媚、卖弄风情的媚态和顾影自怜、矫情伪善的俗气，让人心生厌倦。它们是养花人或是园艺家们按照他们自己的目光、思想、审美观和价值观，用剪刀、细绳、铁丝和石头等物品“培育”出来的欣赏品，全然没有野菊花的质朴、野性和任性。它们已非本质上的花了，变成了徒有花“容”而无花“神”的一堆色彩和线条。盆菊“人化”后表层意义上所绽放和散溢的只不过是人们强加于它们身上的眼光和才智。它们都不如这崖野菊花自然率真，生动可人而充满了野性，似乎不可驯服，却又亲切近人。野菊花是不需要培育的，也是任何人都培育不了的！只要有它们的种子，它们就会倔强地生根吐叶，开放成一片鲜活的诗意和惊心的光芒，不管脚下是穷乡僻壤还是绝壁悬崖，它们都会不择地段，在季节的时令里如期开放。哪怕是瘦骨嶙峋的山崖，陡峭突兀的绝壁，或是寸草不生的裸石，而不像城里的盆菊那样娇生惯养、任性固执、孤芳自赏而自以为美。

“一枝独秀只是美丽，百花齐放才是灿烂。”城里的野菊花正是因为拥有这种美好的情操和素养，才能在现代都市恶劣的环境和气候中赖以繁衍生息至今的。继而想想，我们人类亦不如此么？

我知道我为何一直处于激情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