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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那些事(五)

2013-10-22 13:23 作者:平湖可人 阅读量:270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赶场

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是农村赶场的日子。一个地区挨邻的几个乡场,错时规定赶场的时间,活跃经济,也成为乡民交往互通有无的平台,何乐而不为?

我喜欢赶场,不为别的,一想轻松筋骨,逃避繁重的农活;二是到热闹的地方看热闹,如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背篓或者箩筐中穿行,觉得也是一种风景,总比在田埂上地角边独来独往丰富得多。

村子距离场镇较远,二三十里的山路爬坡上坎自不待说,若遇打霜下雪,去来极为不便。原本有一条公路可到达场上,一天一趟客车走个来回,但得花钱,在油盐困难的年代里,谁愿舍得享这个福,真是凤毛麟角。

遇上赶场天,我早早地起了床,一碗包谷糊下肚后,背着那只骄傲的黄挎包上了路。莫道君行早,山路上已是三三两两的赶场人,农民都想利用这个时间,将自己的土特产换些钱来。那年月,山里人不缺吃,只缺钱,死守土地,山旮旯飞不出金凤凰。多少人家买不起油盐,用松脂作灯,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

队里的农民知道我从城里来,无论如何日子比他们好过,他们常常将家里的土特产诸如鸡或者蛋之类的物什节俭下来,恳请我用钱换下它们,以解燃眉之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也免了耽搁活路去赶场交易的辛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些鸡是货真价实的土鸡,那些蛋是没有任何添加剂的绿色食品,如果我有钱,把它们通通买下,贮藏到今,该是多么的划算!

我顺着大路行走,祖先们用汗水和心血铺就的石板路,连接着城市与乡村,像一条无垠的纽带,在山间蔓延,路边的茅草有淡淡的清香,这是夏日的季节,野生的兰草在寂寞的花开。路过一个叫“人头寨”的地方,突兀的一道风景,现在却成为一个旅游产品,其实多少年她都如此地屹立在那里,冷落在那里,连我每次赶场经过她的身旁,至多也是瞟她几眼,没想到今天竟被打造得如此貌美,我悔不当初,那时足够的时间和绝妙的机会,为什么不与之亲昵,哪怕半途而废不去赶场也好!

场上有区公所,有中学,这是全区的政治文化中心,有供销社,有餐馆,还有理发店,电影院,这都是我向往喜欢的地方。花8分钱理个发,比生产队以一年二斤半谷子为代价请的剃头匠高明得多。到区公所门前看看,好像增长了许多见识。去供销社买一顶草帽,戴在头顶,趾高气扬。中午时分,还摆摆阔,1角2分钱下一次馆子,连菜带饭,成为一种奢侈的享受。回到村里,将赶场的所见所闻向乡亲们讲述一番,不亚于祥林嫂第一次讲“阿毛”的故事,还能打动一些人,令人产生某种向往。

经常赶场,与场上的有些人成为朋友。裁缝铺的丁师傅是个好人,公社的知青喜欢到他那里落脚,回城去来存放东西,裁缝铺成了候客室。供销社的蒲经理,与知青打得火热,知青“走后门”买点白糖、肥皂尽开绿灯……1978年知青大返城后,这些人仍是朋友,后来许多知青当官发财,他们没有忘记乡场上的友谊,帮忙协调点事情或者集资捐款修建一所希望学校,成为常事。

游手好闲的人喜欢赶场,只要不嫌累,天天有场赶!

丑马下烈驹

三娃是我们队里的单身汉,三十七八找不到媳妇,源于家庭实在贫困。两间茅草房,进屋一目了然,除了两张床一个装粮食的扁桶一张桌子加几个木制的板凳,别无长物。

三娃父亲早逝,他排行为“三”,是因为两个哥哥因病夭折,家里欠债不少,现在与母亲相依为命,常常寅吃卯粮。他家是队里出名的贫困户,家庭成分好,就是缺饭吃。三娃天热一双边耳子草鞋,寒天一双棕袜子上路,从来没有见着他买一双解放鞋穿在脚上,一个冬天脚板上皲裂的疮口看着吓人。

我下乡的第二年,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娃打起灯笼四处寻找媳妇的事有了结果,马家沟的马姓女子愿意嫁给他。于是三娃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拿出吃奶的力气,将马家姑娘迎进了门。

农村讲究门当户对,三娃家徒四壁,翻箱倒柜拿不出几颗粮食;要说本事,不是挖苦他,狗屎做鞭子,闻(文)也闻不得舞(武)也舞不得,但三娃自我感觉良好。他常常像阿Q一样夸耀他祖先如何如何,要不是因为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政府,自己的祖辈至少也是个七品芝麻官。

三娃的媳妇到底叫什么名字,生产队的人都不在意,大家约定俗成称呼“马妹儿”也是顺理成章,但是她不该姓马,因三娃喜欢吊儿郎当,常常拿人家的媳妇开玩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人家也不客气,把矛头对准马妹儿,拿她作出气筒,开口即是“马妹儿的粪桶——漫翻了舷”,而且这种比喻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发扬光大,有意无意地伤害人的感情,但三娃不在意,咧着嘴笑笑罢了。他的媳妇人矮,又胖,其貌不扬,自惭形秽,听到人家这样的玩笑话,最多红着脸低着头不做声一走了之。

一年以后,三娃媳妇生下一个女儿,长得眉清目秀,一点不像她娘和老子,这让三娃很高兴,没事背着他的“幺儿”到处炫耀。

三娃喜欢到知青点来闲聊,摆些天南海北的龙门阵,绕来绕去总提到他的祖先,什么家族里出了几个秀才,有多少人曾经进京赶考,要不是因为……三娃也像《祝福》里的祥林嫂,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如果听者乐意,三娃口若悬河,飞沫四溅,不知日落西山。

一次闲聊,三娃竟然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说我一副老木苍苍的样子,媳妇又矮又胖,怎么生个女儿端端正正的?”他这话还一时难住了我。三娃见我答不出来,咧着红嘴黄牙“呵呵”一笑:“丑马下烈驹,丑马下烈驹嘛!”

二十年后我回到生产队,三娃已经不在人世,据说是一次赶场喝多了酒,倒在路边的堰沟里被水噎死了,然而他的女儿却正如他早年预言,长得亭亭玉立,虽然不是一匹“烈驹”,但与他娘和老子的模样相比,一个是天上,一个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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